惊驰急急侧身停住,却还未站稳,背上的男子就腾空而起,飞身向曲谙,不由分说将他抱住,掠过风雨回到屋檐之下。
“雨这么大,为何要出来?”空云落的声音急切紧张。
曲谙没有动,安静地让他抱着,周寻的身体好温暖,好像能将雨水蒸发了。
空云落顾不上温存,将曲谙带进屋里,话不多说直接拿出干爽的衣衫将曲谙罩住,再快速在火盆烧出火,拉曲谙坐下,仔细帮他擦净雨水。
这一套行云流水,把楼书婕都看愣了,她戳戳剌觅的胳膊,小声问:“他是何人?”
剌觅道:“一个仆役罢了。”
可楼书婕只觉得那男子对曲哥哥行为亲近,根本不像一个仆役所为。
空云落给剌觅一个眼神,示意他带小姑娘避避,曲谙要更衣。
剌觅撇撇嘴,捂住了楼书婕的眼睛。
空云落亲力亲为,替曲谙换下淋湿的衣裳,原先曲谙不太适应这般巨细无遗,但这次他却没有抗拒,乖得让空云落好想用力碰碰他,又舍不得。
“我没找到猫。”空云落低声道,“雨小了之后再去找。”
“它回来了。”曲谙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睡觉的黑猫,“不必再去。”
空云落松了口气,“回来就好。”说完他又不解,“那为何你还要出来?”
他见天色不霁,便快速赶回来,就是怕曲谙忧心过度自己出门找,但还是迟了一步。
曲谙抿着唇,不讲话了。
空云落试探问:“莫非又丢了什么东西?”
曲谙默默烤火,装没听到。
聪明的楼小姑娘回答道:“方才我听曲哥哥说他还没回来,说的是你罢?”
曲谙:“!”
空云落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小声问:“是为了……找我?”
曲谙蹭了蹭鼻子,起身去把黑猫抱过来,用它暖手。
火光映着曲谙秀美的脸,他回避的神色不是抗拒,而是……含羞。
空云落心花怒放,身体沸腾血液让他头发丝都烫了起来。
好想亲他的脸,牵他的手,永远永远地抱着他……
空云落眼中的火苗越窜越高,可他知道不能烧到曲谙。他默不作声地挪了个身位,腿和曲谙轻轻挨着。
“婕儿,你独自来此,不会惹师兄师姐们担心?”曲谙道,虽然他把自己掩盖得很平静,但还是被空云落瞧见了他绞着衣摆的手指。
“我定要挨他们责备了。”楼书婕垮着小脸,“他们总不信我能自保。”
“婕儿真是越来越坚强了,已初见大师姐风范。”曲谙笑眯眯道。
楼书婕矜持地坐直了身。
“雨停后我让周寻送你回去。”曲谙道,“不过你不要说起见过我。”
“婕儿晓得的。”楼书婕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累了?到床上睡一会儿。”曲谙温声道,“我帮你烤些饼,一会儿叫你。”
楼书婕揉着眼睛点头,往床边走。
“你不好奇她是谁?”曲谙转头看向空云落。
空云落心下一惊,方才他只在意了曲谙,并未关注楼书婕的存在,他认得她是谁,便下意识未放在心上。
曲谙这么问,是随口还是有意?
“看她的衣着,应当是玄参派之人。”空云落平定答道。
“哦?你还认得这个?”
“我也行走江湖几年,玄参派是大派,见识过几次。”空云落道,“此山依附着玄参山,遇见玄参派实属正常。她尚且年幼,功夫平平,无需防备。”
曲谙点点头,又笑笑:“我随口一问罢了,你不必答得那么认真。”
“哦。”空云落垂眸,心虚不敢看曲谙。
“阿嚏!”曲谙揉揉鼻子。
空云落立刻摸摸他的额头,并未发热,接着起身往外走。
曲谙的视线本能追随着他,直到他走出门口。
“咳!”剌觅刻意咳了声。
曲谙抱着猫,若有所思。
“你和那个周寻,怎么怪怪的?”剌觅道。
“哪儿怪了?”曲谙漫不经心道。
剌觅难以形容,想了半天才道:“你怎么不那般对我?”
“……”
他成功让曲谙说不出话来。
“为何不说了?”剌觅问。
“你别管了。”曲谙含糊道。
空云落很快回来,手里端着锅,他放到火上煮,不一会儿便传出姜的香味。空云落给曲谙盛了碗姜汤,曲谙喝了一小口,汤水有姜汁的辣,也有丝丝甜,滑进喉咙里热量一下就散开,后背都出了层舒服的汗。
曲谙咂巴咂巴,“温壶酒更好。”
空云落撑着腮歪头看他,眉眼弯弯,很是温柔,“有孩子在,别把酒气熏给她。”
曲谙想想也是,便满足地喝完了这碗。
剌觅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把他们俩分开,但空云落也客客气气地给他盛了碗姜汤——自从知道剌觅救过曲谙的命后,他对剌觅便如沐春风,连称呼都改成了礼貌的“剌觅兄。
无奈剌觅是个淳朴的人,做不出伸手打笑脸人的事,只好按下这波。
黑猫太沉,把曲谙压得腿麻,空云落见曲谙动了腿就知是什么情况,他主动把黑猫抱过来,手握着曲谙的膝盖揉了几下,血液就循环了。
“太瘦了。”空云落低声道。
曲谙捏捏黑猫的肚子,“你分点肉给我?”
黑猫动了动,抻着身子,脑袋掉到腿外,把柔软的肚皮露出来。
曲谙的目光也变得非常柔软,他的手在黑猫的肚皮轻轻抓着,“洛洛,以后别乱跑了,害我担心死。”
曲谙靠得那么近,用那样轻软的语气叫出这个名字,空云落几乎要把持不住,他只能仓促望向别处,几经克制,才缓缓问曲谙:“为何这只猫,对你如此重要?”
曲谙的神情恬静,手指穿梭在黑猫柔软的皮毛中,引起幸福冒泡般的轰鸣呼噜,他似乎全情投入到撸猫中,没听到空云落的话。
正当空云落以为这次也要无疾而终时,曲谙出声了,“我来到九圩的第一天,就捡到了它。那时还是只小猫崽,猫脏得很,缩起来都没我的拳头大。就这么一只瘦小的猫,却敢跟野狗抢食,龇牙咧嘴地像颗小海胆。”
曲谙一手搁在膝盖上,弯下腰,脑袋枕上去,也是小小的一团。
“它的恰巧被我看到了,也是种缘分,我便帮他赶走了野狗……”
剌觅也挺着,插嘴道:“我赶走的。”
曲谙只好道:“行行行,不抢你的功。总之救下了它。你别看它现在乖,叫声嗲,刚来时凶得吓人,我们几个就没有不被它挠的。”
“连宵还让我扔了它,说我打不过。可我这人最不怕被凶,它越凶我还越来劲,就这么磨了一个月,它终于给我摸了,还会主动蹭我手指呢。”
“于是我给它起了名,叫洛洛。”
空云落呼吸一暂。
“你可知为何一只猫,偏偏要叫洛洛么?”曲谙歪着头看他。
“……不知。”
曲谙又看向跳动的火光,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悠远,火的暖意似乎都温不了他透出来的薄凉,“我是个没喝过孟婆汤的人,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死的,应该算是自戕,死在我……”
他眼睫颤了颤,才轻轻将话说完:“死在我心爱之人面前。”
心爱之人四字一出,空云落的眼泪无声落下。
剌觅则一脸惨不忍睹,又胆战心惊怕曲谙看出他的破绽。
空云落接着扶额的动作拭去眼泪,极力平定自己,不敢发出抽噎。
“人死后万事空,我上辈子本来就过得不好,就指望着转世一了百了,结果还……”曲谙仿佛被自己荒诞的人生逗乐了,笑得无奈,“上辈子我是个心软的人,偏偏对自己最狠心,那这辈子,我就要做个没有心的人,安贫乐道,任意妄为。”
“我又是个长情的人,那就把洛洛这个名字,给一只猫儿,以后我念起来,只会想到一只肥猫。”
“洛洛。”曲谙叫一声。
酣睡的黑猫梦呓般娇娇的应了声。
曲谙便眯着眼笑了。
空云落要喘不上气来。
剌觅看不下去了,道:“周寻,你再去打壶水来。”
空云落起身把猫放在凳子上,匆匆跑了出去。
曲谙伸了个懒腰,好像只是讲了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门口,空云落死死抓住檐柱,困兽般悲鸣呜咽全然湮没在磅礴的雨声里。
第209章
楼书婕在睡梦中闻到一股焦香诱人的气味,馋得口水都要流,面点都要送到她嘴里,她张嘴一咬,就差分毫便吃到了。
可她醒了过来。
但那香甜的味道却未消失,她坐起来,曲谙三人还围着火盆坐着,他们架起了铁网,在上面烤着面饼。
曲谙见她起来,便笑着招手:“婕儿,过来吃饼。”
楼书婕走过去,在曲谙身边坐下。她望了眼窗户,天色已晚,但雨声不止。
曲谙把饼横着划开,往里塞咸菜肉干,粗制滥造了个肉夹馍,给楼书婕,“你怕是要在此留一宿了。”
楼书婕接过来,仰头满是孺慕地看着曲谙,“我想一直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