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是我不好。”曲谙真诚道。
空云落用力摇头,他怎能让曲谙对自己说出这话,他会遭报应的。
“别这么说,你是天上的云彩,我不过是河边淤泥。”空云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谢安公子这段时日的关照,我……”
“我没赶你走。”曲谙心里头有股说不上来的烦操,面对周寻,他摆不出对连宵的“油嘴滑舌”。总有点儿放不下身段。
“啧,医馆缺人手的地方多着,总不差你这口饭吃。”曲谙说。
空云落低落道:“你不必勉强。”
曲谙横他一眼,“难道让你留在我身边才不算勉强?”
空云落小声说:“我没这么说。”
“连宵说你木头脑袋还真是没错。”曲谙道,“先把伤养好,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话外之意,就是曲谙愿意让他继续呆在他身边?
空云落被这惊喜砸得有些懵,顺着本心点头,“好。”
空云落身上这些伤,也就是看着可怕,没几天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了,也就软骨散棘手些,却也仅是让他变得和常人一样罢了。
曲谙叫他安心养伤,他便乖乖听话,老实地待在自己屋子里,哪怕听到曲谙的声音心痒得厉害,也不妄动。
他想明白了,自己之前都是在按照内心的想法行事,只想离曲谙近些,多看曲谙几眼,这些心思全让曲谙察觉到了,极为不妥。
要听从曲谙的想法才是正道。
于是空云落的外伤愈合 后,便主动向曲谙请教,开诚布公的谈起此事。
“你该做什么?连宵没和你说么?”曲谙反问。
“连大夫将我指派给你,我就是你的人了。”空云落十分自然道,“应当听从你的吩咐才是。”
曲谙摸摸下巴,“仔细想你倒确实做了不少多余的事儿。”
空云落:“……”
“我也没什么吩咐,没你在不也过得好好的。”曲谙懒散道。
空云落小声道:“我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做?
曲谙忽然有点上心,医馆里都是大夫,各个让他谨遵医嘱,他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周寻要是什么都能做的话……
空云落眼看曲谙动心,但没一会儿又恹恹,“算了,你肯定都会告诉连宵。”
“不会!”空云落快速道,“只听你的。”
“那你现在上东街帮我买个杨记馅饼回来。”曲谙道。
空云落呆了下,“杨记馅饼?”
“买个馅饼也不行?”曲谙嘟囔。
“我明白了,立刻便去!”空云落说完就匆匆离去。
这命令在空云落听来摸不着头脑,但却是曲谙念想已久。他在医馆见过不少人吃过这馅饼,外壳焦酥,内陷多汁,咬一口下去好听又好看,他馋了许久,可连宵不让他吃,说这东西重油重盐,他吃了不好。
一口都不让,真是没天理了。
空云落才去了一刻钟不到就回来,手里的馅饼还是烫的。
“给。”
曲谙欣喜地接过来,两个手掌那么大的馅饼散发着浓浓的焦面香,还有藏不住的肉香,实在叫人食指大动。
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被烫了个心满意足,这股味儿总算吃到嘴里了。
空云落就看着他吃得腮帮子滚圆,满脸都是幸福的模样,内心的空缺在此刻被填满。
他还能看到曲谙因为一点小事而快乐,已经无比幸运了。
哪怕余生如此,也足矣。
接着曲谙的第二个要求——
“去库房,取两坛药酒来,积灰最厚的那种。不能被人发现,发现了也别供出是我,否则我皮会被扒下来!”
第191章
空云落终于摸着讨好曲谙的门路了,原本他以为为了曲谙好,曲谙能感知到他的心意。可这里为曲谙好的人太多了,曲谙想要的是个事事顺从自己的人,帮他偷酒,帮他点烟,在他做坏事时替他望风。
曲谙喝酒抽烟这事儿空云落暂时拦不住,他好吃些重油刺激的东西,也是吃两口就腻了,但能让他乐呵一会儿。
空云落总算明白曲谙为何整天老爱摸那只煤球猫,原来顺着毛摸,就能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天知道空云落偶然听到曲谙的一句“洛洛,周寻可比你有用多了”时,内心有多么澎湃。
和一只猫做比较,称不上一件光荣的事。但眼下这只黑猫是曲谙最宠爱之物,能超过它——哪怕只是说笑,空云落都觉得自己在曲谙心里开始有些地位了。
几天过去,曲谙已经不再对空云落皱眉头了。
他还是那个曲谙,即使经历过蜕变,他心仍然软得不可思议,当他愿意打开心门,走进去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前提是,他永远不能知道走进来的是空云落。
曲谙把空云落使唤得愈加顺口,空云落俨然成为了他的专属管家,其他人自然而然的也把所有和曲谙有关的事交给空云落来处理。
而空云落便借此来消除他早就看不下去的谣言——
“不要再叫他连夫人。”空云落黑着脸纠正阿民同一帮学徒们的调笑。
医馆不少人私底下会这么叫曲谙,煞有其事的样子,空云落介怀已久。
“不叫连夫人叫什么?”阿民还笑呵呵地开玩笑,在他看来安公子除了偶尔的任性跳脱,从模样到性子,都是货真价实的“夫人”了。
“安任,安公子,安大夫。”空云落面无表情,“称呼多的是,唯独不能叫那三个字。”
“为何啊?”阿民莫名道,原先他们几个轻松聊着最近连夫人让连大夫省心不少,周寻冷不丁插进来,冷水泼得相当认真。
空云落不能说“我不喜欢”,也不能直白撒谎说“他不喜欢”,事实上曲谙对这个称呼竟是乐在其中,害得空云落至今都没放下“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连宵”这份疑心。
“你若整日被人称作‘夫人’,心里会高兴?”空云落沉着脸说话时,非常能唬人,“安公子虽然体弱,可也有傲骨,你们只见他被调侃面容带笑,又可曾见过背后他的叹息无奈?”
空云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这不算假话,而是巧妙的话术。
这话还真见效了,医者仁心,在医馆里的人都心善,闻言便认真反思自己的言行。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棘手的人需要处理。
连宵那边是拉郎配,可医馆之外有个文小姐是真真切切地对曲谙动了心思。
空云落来的时间不长,只听过只言片语,但不难想象到有位女子对曲谙惊鸿一瞥芳心暗许,想法设法见曲谙一面,美其名曰好奇,指不定对曲谙打什么鬼主意呢。
空云落酸溜溜地设想,浑然不觉他是自己的心思套在人家姑娘身上。
文小姐想见曲谙,依旧得先经过空云落,他当然否了,曲谙身体不好不便见客,谁来都得打道回府。
“杯子空了,酒呢?”曲谙趴在软榻矮桌上,人都要瘫成一片了,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像轻而暖的拥抱,舒服极了,他要再喝一点,延长此刻的惬意。
“来了。”空云落走进来,温柔而无奈地看着他,“我才走一会儿,你呀……”
倒上酒,清新的果香蔓延,酸中带甜,沁人心脾。
曲谙眼底一亮,“果酒?”
“上街看到,想着你会喜欢。”空云落道。
“喜欢喜欢。”曲谙美滋滋地喝下,迫不及待又要一杯。
“好酒且细品。”空云落这次只给他倒半杯。
曲谙小口小口地啜,眼睛都舒服得眯起来。
空云落适时提了一句,“方才有客欲见,我想你喝了酒,不便见客,便推辞了。”
曲谙点头,“推了好。”
空云落微微一笑,温柔道:“你慢慢喝,我帮你守着。”
阳光之下,曲谙散发着蜜酒的醇香。
空云落仿佛也醉了。
他恍然以为,他们之间向来如此,只有温暖与香甜。
一场暴雨突袭,惊走了柔情的春日。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突如其来的大雨,医馆罕见没有病人。
阿民清闲下来,没什么打发时间的,就坐在门槛上看雨滴
忽然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鼻尖,冰凉凉的。他晃过神来,定睛一看,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入眼是雪白的云纹长靴,往上是海蓝色缎面长衫,上面绣着针脚精致细密的劲竹,潇潇挺拔。腰间束着玄黑金纹腰带,暗显贵气。
油纸伞遮住了对方的容颜。
阿民还呆愣着慢慢仰高脑袋,对方却已开口:“小兄弟,你们家连大夫可在?”
伞面抬起,露出一张俊雅的面容,他温和道:“鄙人姓萧,是他的老友。”
“萧……萧!”阿民的神情由呆转惊,“萧责?!”
萧责彬彬有礼道:“正是。”
“萧萧萧萧门主,有失远迎,我这就叫连大夫来!”阿民就差滚着跑了,惊慌失措地喊道:“萧门主来了!不归山庄的萧门主来了!”
萧责眉梢微抬,露出些许探究。他合上伞,抖了抖雨水,走进医馆将伞靠放在门边,就这会儿功夫,连宵已经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