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曲谙没反应过来。
“动手。”剌觅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杀空云落。”
曲谙心头猛地一跳,惊看着剌觅。
“三日后,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期。”剌觅道。
“你真要……杀他?”
“我哪是他的对手。”剌觅很有自知之明,“我要说的坏消息是,三日后,不管得未得手,我都要回去了。”
“那我怎么办?”曲谙无助道,眼下剌觅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剌觅沉吟,道:“既然他们要我三日后动手,那定然是有原因的,或许也是带你离开的好机会。”
“可……”
“我带你跑,别用你的法子。”剌觅道。
曲谙不说话了,他有预感,三天后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潋城,流逸阁。
这儿没有雪,四季如春,阳光灿烂。楼雯润坐在花丛之中,连根拔起一株草,小心掸去根茎上的尘土。
圣君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随口道:“为何不叫下人来做?”
“剧毒之物。”楼雯润道,“你我人手本就不多,何必再小事上冒险?”
这话让圣君不悦,“究竟何时才能再养出人器?”
“莫急,等那位蛊人归来,你失去的,尽数重回。”楼雯润道,“若他得手,便不必再为人器之事操心了。”
“凭他一人,怎可能如此顺利?”圣君冷道,“如此大事,我亲自前往也不为过。”
“三日之内,除非你有通天之能,否则到不了不归山庄。”楼雯润道,“只要他能把握时机,赌一把有何不可?”
“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在空云落身边。”圣君冷笑,“曲谙。”
楼雯润一顿,道:“这个变数,未必是我们的死棋。”
曲谙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原本应在剌觅那儿的小瓶,里面的毒药被他倒进了汤碗中。
这是他要端给空云落的汤。
第163章
曲谙就像是刚醒过来一般,全然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但倒着毒药的手却是稳的,他无法控制。
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忆一股脑的涌上来,今早醒来,空云落表现得恹恹,很没精神的样子,曲谙便体贴照顾他,叫来了一盅热汤,想让空云落喝了舒服些。
可到目前为止发生的种种,曲谙竟无法感同身受,就像在梦中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一切发生。
巨大的恐惧层层笼罩,曲谙后背发凉,身体仍自主行动着,毒药尽数倒了进去,他用汤匙搅匀,看不出一点异样。
他被什么控制住了?他不想下毒!住手啊!
曲谙没法发出半点声音,手端起托盘,就要往内室端去。
不行!空云落会喝的,就像会毫无防备的接过他的茶喝下一样,喝了就完了!
曲谙几乎用上了全部的意志,也不过将将让动作顿了顿,保持着微妙的僵硬。
就在这一瞬间,曲谙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世界意识还未放弃对空云落的迫害,既然用别的手段都会被曲谙干扰,那干脆就让曲谙亲自动手。
就算是作者,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是推动世界线的一颗棋子而已。
最终,托盘还是被端了起来,曲谙一步一步走往目标。
不,停下,别过去!
曲谙的眼底慢慢浮现痛苦,他不想这么做,这比杀了他更难受。
谁来阻止他?谁能阻止他?!
还有五步,就到门口了。
这么短短的距离,就足以让一个人从生到死。
他拼了命,尝过千般苦万般痛,才挽回的命,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葬送在他手里。
空云落不能死,曲谙答应过自己,会保护他,不能食言!
世界意识,难道只有安佲的命是命,其余人都得为他的光明大道铺路么?虽然这本是我定下的,可要空云落活,也是我定下的!
曲谙仿佛踏入了虚无之中,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像是整个世界的人一齐对着他的耳朵说话,耳膜炸裂般疼痛。
身旁有无数人路过,有陌生人,有熟悉的脸庞,人流汇成一条道路,几息之间,他走过了无数人的生命。在最前方,漂浮着一个光球,光球宛如母体,蜷缩着一个婴儿。
那是世界的中心,是安佲。
安佲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没有他,世界便不复存在。
不!
这不是我写下这个故事的初心!
曲谙坚毅地看着光球,心中呐喊——
我要这一切顺其自然,哪怕最后没有安佲,故事同样精彩!
虚无像一块被砸碎的玻璃,曲谙的识海也像被抽去定海神针那般崩塌。
磅礴的力量侵入他的灵魂,与他的意志撕扯。
久违的,与世界意识抗衡所致的疼痛在曲谙的躯体中炸开,头脑、五官、躯干、脏器无不重塑般痛苦。
曲谙停住脚步,双手颤抖,却无法拿回身体的控制权,笔直地承受着痛楚,眼泪从无神的双目中溢出。
好疼啊,太疼了。
曲谙知道,只要自己妥协,就不必经历这一切。
可他只有一个选择,安佲是世界的中心,那空云落就是他的中心。
他不想让空云落死啊。
在这煎熬至死的时刻,曲谙忘却了与空云落之间的辛酸不霁,只想得到,他爱空云落。
我爱他,爱到为他付出一切,仿佛是理所当然。
顷刻间,更猛烈的力量倾巢而出,排山倒海般瞬间逆转,曲谙的意识坚定了下来。
我是作者,我才是真正的主宰!
谁也不许动他!
曲谙的手兀的一松,汤碗随着托盘掉落,摔碎在地上,汤汁也尽数作废了。
他跌坐在地,身体瘫软,手脚不住痉挛颤抖。
成功了!是我赢了!
内室的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萧责就见曲谙一头的汗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手抖得不像话,旁边是一地汤水。
空云落也出来了,皱眉走过去要扶他,“毛手毛脚。”
曲谙见他要踩到汤水,忙道:“别碰汤,有……”
嗡地一下,曲谙的脑子静了。他才刚庆幸,强烈的不安又迫不及待反了上来。
偏偏经他之手的汤有毒,他又如何去辩解?
空云落停下,看着满地狼藉,“汤?”
萧责立刻反应过来,蹲下身用银针试探,银针碰到汤水,瞬间黑透。
“汤里有毒。”萧责低声道。
空云落脸色骤变,他再看曲谙,那忐忑的神情,躲闪的目光,分明就是胆小如鼠的人失误坏事后做贼心虚的模样!
而曲谙已是经历过一次大战,心境再无法承受二次磨难,最终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曲谙是被疼醒的,肩膀像是要被卸了,手腕火辣辣的疼。他竟不是躺着,而是站立,全身的重量吊在被铁链困束的手腕上,站直了,才微微好受些。
不需要解释,曲谙也知道事情朝哪一头发生了。
上一刻燃烧灵魂去与世界意识抗争就下来的人,下一刻把他关进了地牢里,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当然有。
不用想,空云落必然以为是他杀人未遂,事到如今,也不知还有几分转机。
曲谙真的累了,他不想再去寻找他们之间的转机,他只想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试着活动活动手腕,结痂的伤口裂开,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
不过比起他挣扎脱控时的疼,这都不值一提了。
曲谙摇了摇胳膊,晃动铁链发出声响,“有人在么?”
“哟,还挺淡定。”
声音是从上头传来的。
可上头乌漆麻黑,曲谙什么也看不着,艰难仰头冲着声音的源头道:“可否告诉我,你们要如何处置我?”
曲谙感觉到一阵轻风,牢门前就落了一个人,此人他眼熟,也曾在云泽院值班看守他过。
“曲公子,你以为自己还能依仗庄主的宠爱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曲谙苦笑,“我从未这么以为。”
“呵,从未以为。”那人冷笑一声,“我看你现在心里就这么想着吧?不就是以为庄主还会放过你,你又能全身而退?做梦吧你!”
一道真气射向曲谙,如一颗子弹穿透了曲谙的肩膀,破开一个血洞。
曲谙愕然睁大了眼,嘴巴微张,痛却叫不出声。
“你下毒谋害庄主,就算未遂,其心可诛!”那人怒道,“你这等蓄谋为害山庄之辈,就算侥幸不死我也不会让你活着!”
曲谙缓缓垂下头,不说话了。
肩膀的血流下来是温暖的,他却越发觉得冰冷。
直到血也变凉,曲谙的两只胳膊彻底失去知觉,空云落终于来了。
“抬头。”
声音平淡,不杂任何情感。
曲谙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僵硬地抬起了头,他不知如何面对空云落,竟是无声笑了笑。
空云落不为所动,继续以平淡的语调道:“毒药瓶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是你亲手下毒,再亲手端过来,可有误?”
曲谙缓慢地、沙哑地答道:“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你并非陌阳曲家的曲泛之之子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