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责领命,下去指派。
人都走后,空云落闭上了眼,眼睫轻颤,从得知曲谙失踪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乱得让他想狠狠攥住。他也不明白,是怒多一些,还是慌多一些。
他不管曲谙是因何失踪,但妄图离开他的身边,就是犯了大忌。
你逃不了的。
空云落在心里说。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曲谙被冻得浑身僵硬,他仿佛将所有力量都凝聚在听觉上,外面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山上的人变多了。
这已经是第三波从山洞前走过的人,他们应该猜到曲谙还在山上。
果然朝最坏的情况发展了,要是还在坐以待毙,没等到剌觅,他就得被找到带回去。
那可不是脱一层皮能过去的事。
“哟,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居然整出这么大阵仗。”距离西平镇城门不远处走来两个青年,说话那位一身稍许斑驳的白衣,身材修长,英俊的脸上挂了几道伤,不减他的风采,反而更添别样魅力。竟是消失了许久的风里。
在他身边之人稍矮了些,唇红齿白,肤色胜雪,正是阮誉。他望向前方,露出疑惑神情,“是御门的人,他们不守着山,来城门口做什么?”
风里眼睛一转,拉住阮誉道:“我们别从正门走,他们看到我们回来,必然也要让我们干活。”
说罢,风里带着阮誉轻足点地,从西平镇外围绕去,多花了一刻钟登上了不归山。
“我自己会走!”阮誉拍开风里的手,瞪他一眼。
他们俩在外也经历了许多,现在他还在和风里置气,不想和他亲近。
风里腆着脸,凑上去“软软软软”地逗他几下,忽然又机警地揽过阮誉,两人比鸟儿更轻盈,腾飞而起无声落在离地近十丈的树枝上。很快树下有人路过,注意到他们的脚印,左右环视,又走了。
阮誉轻声道:“好像是你的人?”
风里搂紧了他,“我的人在这儿。”
阮誉给了他一肘子,又道:“他们在找人?”
“管他呢,回去睡觉。”风里道。
两人一路躲着同僚的视线,偷偷摸摸地朝山庄奔去,阮誉全程都是迷惑不解的表情,为何他们明明是回来,却像做贼似的?
“往这走,路弯绕得厉害。”阮誉忍无可忍道。
“我牵着你,放心。”风里轻松道,握着阮誉的手可紧。
阮誉瞪着他,“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在一口清茶。”风里道。
“……咳咳。”
风雪带来几不可闻的声响。
“何人?”两人同时警惕,看向一处被积雪覆盖的陡台。
闷而轻的咳嗽声夹杂在风雪之中,仿佛灯枯油尽,转瞬即散。
他们走过去,风里用内力一震,将雪震塌,露出了一个隐秘的洞穴。
洞穴内,一个消瘦的身躯倒在地上,蜷缩着咳嗽。
第157章
曲谙失踪了两个时辰三刻钟后,再度回到了不归山庄。
他被冻得神志不清,但空云落到来时,他如同本能驱使,微弱地挣扎着想从风里的背上下来。
风里顺势把他一放,他便倒进了空云落的怀里。
空云落皱了皱眉,手按在曲谙的腰上,“在哪儿找到他的?”
风里对他爱答不理,阮誉恭敬答道:“山阴的一处小山洞,曲谙许是被人劫到了那儿。”
不然曲谙平白无故,跑到那里去做甚?
空云落不置可否,将曲谙横抱起,却是往外走。
阮誉感觉不对,他走之前庄主与曲谙关系密切,可以说如胶似漆,可现在看来,庄主对曲谙有种莫名的冷然。
他想跟上去一探究竟,风里拉住了他。
“别人的家务事,你操心什么?”风里道,“而且空云落人面兽心,你扰了他的好事,他饶不了你。”
阮誉尚不理解风里话中的层层意思,下一刻御门的人簇拥上来,欣喜地欢迎他回来。
阮誉便与他们寒暄去了。
怎料,次日却得来曲谙被囚于地牢的消息。
地牢里昏暗无光,寒气渗进来,挥散不去,就像是鬼魂,附在人的身体上,就想方设法往皮肉里钻,往骨头里刺,折磨人不死不休。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断断续续,曲谙趴在潮湿的草毯上,身上还是昨日单薄的衣服,他只记得自己被喂了一碗吊命的参汤,之后就没人管过。他反复冷热,奄奄一息。
心脏病被高烧刺激犯了几次,曲谙觉得自己宛如是在刀刃上滚来滚去,难受得想死。
但还不至于要死,这折磨反而令他保持着别样的清醒。
曲谙没想到的是,空云落还没过问,就把他关押了起来,或许空云落也在之前的日子察觉到了曲谙想要离开的意图。
曲谙从来都被空云落呵护,曾经他们不愉快时,曲谙的身体仍是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
这次却变了。
也许是生理上的痛楚过于突出,曲谙内心似乎就麻木了,在冷热交替中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剌觅应该不会草率过来找他,因为他在山洞里就将子虫捏死,母虫定会感应,剌觅知晓,心里大概能有数。
看样子空云落还没打算杀他,曲谙不能等着对方找上来,要主动占据先机。
曲谙等着命囚发挥作用,有了点好转,他便艰难挪到铁栏前,敲击铁栏,哒哒地响声在寂静的地牢回响,很快就引来了看守。
“我想见空云落。”曲谙虚弱道,“麻烦帮我叫一下。”
虽说曲谙已是阶下囚,但他的特殊无人不知,看守立刻去通报,没过多久,空云落来了。
他看着曲谙无法站立,只能依偎着墙壁的无力模样,心头竟涌起了复杂的快意。
想离开我,就是这副下场。
“你来了。”曲谙抬起头,他知道自己现在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定难看极了。
才说了几个字,曲谙又咳嗽起来。其实他可以忍住的,但在空云落面前,他要把自己弱者的表象彰显得淋漓尽致。
故意用力咳嗽,让喉咙越发干痒,原本七分做戏也成了十分。
到最后曲谙的喉间溢上腥味,手心一热,居然咳出了血。
靠……
曲谙心里懵了,知道自己玩儿大了。
不过也起了效果,空云落终于不冷眼旁观,让人开了门,把身上的袍子解下来扔给了曲谙。
熟悉的气息罩住了自己,曲谙的灵魂自主感到了归属。他的鼻子酸了酸,袍子下的表情极为悲伤。
“对不起。”曲谙的声音很闷沉,发烧的虚弱还给他添了几分委屈,“我是自己跑出去的。”
他感觉到空云落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冷得渗人。
曲谙吸了吸鼻子,“我听说这里的冬日,夜晚会降下神光,但是极为罕见,见者可许下愿望,定能实现。”
“所以我想碰碰机会,要是见到了呢?”
“我想让神光帮帮我,让你我关系回到从前。”
曲谙闭上了眼睛。
空云落的声音落下来,“编一个闻所未闻的传言,你以为我会信?”
“阿庭告诉我的时候,我也不信。”曲谙轻声道,“可现在,我希望那是真的。这世上除你以外,我只有神可依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我们总是无话可说,相处得那么累,以前不是这样的。洛、空先生,我没有办法了啊……”
他这番话说得哽咽,如泣如诉,空云落怎么想的不知,看旁边看守的神情,嘴角抽搐,对曲谙流露出几分不屑。
一个大老爷们,一点用处也没有,哭哭啼啼的,像被抽去脊梁骨似的。
庄主什么人儿尝不着?这曲谙,赶走得了。
曲谙也被自己夸张的演技给膈应到了,他寻思着自己好像过头了?是不是该装病发晕过去结束这一场?
但下一刻,他被空云落横抱起来。
曲谙忧伤抬眼,血色的唇点亮了他的脸,病弱与艳丽共存,那一眼含着泪光,清酒一般荡漾。
“这世上没有神。”空云落淡淡道。
奏效了。
曲谙心满意足的晕倒在空云落的怀中。
再醒来后,曲谙的身体轻松惬意,身上的衣服换了干净的,头发也服帖柔顺了,鼻尖萦绕着似松似檀的香木味,告诉曲谙他回到了云泽院。
曲谙感到不可思议,关地牢只是难道瞎他的一个过场?这事儿空云落就这么轻轻带过了?
然而他起身,铃铃铛铛的声响从他身上发出,事情没那么简单。
曲谙低头看,自己的手脚、脖子竟套着一个金环,金环上各连着一根细长的链子,链子的尽头在屋内四周的柱子与顶上房梁,很长,能让曲谙自由活动,但绝出不了房门。
曲谙愣了半刻, 才想着去解开,链子与金环嵌在一起,以他的力气,只能把手掌勒红,半点也奈何不了。
空云落走进来,看到的就是曲谙小孩发脾气似的使劲扯链子的一幕。
他处变不惊来到曲谙身边,淡然道:“别浪费力气,不挣不开。”
曲谙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心说你别小看我,分分钟开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