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云落的心底忽生一种油然的惶恐,他小心翼翼将手指放在曲谙的鼻下。
微弱,但的确还有呼吸。
空云落本能松了口气,但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沉了下来。
没过多久,曲谙也醒了,他像大病初愈的人,连眨眼都是沉重。
曲谙要坐起来,空云落默默扶着他。
曲谙表情不悲不喜,坐好后说:“水。”
空云落便倒水来。
曲谙接过,淡淡道:“谢谢。”
喝下之后,曲谙才正视了空云落,目光平和,却有距离。
“空先生。”他的嗓音还是沙哑,“可否告诉我,我哪儿做得不对,惹你不高兴。”
“非要用这种手段,来惩罚我。”
第147章
有一瞬间,空云落几乎要相信曲谙,因为曲谙的目光坦荡,没有半分仓皇犹豫。
可轻微的动摇不足以令大山移位,空云落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起身去更换外出的衣裳。
曲谙咬了咬牙道:“段先生带回来了什么消息?与我有关,对吗?”
空云落顿了顿。
曲谙知道自己猜对了,追问:“他怎么说的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在你身边?”
空云落昨日的举动,实在伤到了曲谙,他眼眶泛红,“你也想让我走,对么?”
走?哪怕在最恶的猜想下,空云落都未曾想过曲谙离开,就算是杀了曲谙,尸身也当由他所掌控。
或许我还会吃了他的心。空云落恍惚想,我本就是个吃人心的怪物。
“空云落,你回答我。”曲谙咬着唇,他真是气了,可表达愤怒的方式都那么柔软。
“莫要多想。”空云落淡淡道,“我不会让你离开。”
到最后,空云落都没告诉曲谙他用强的原因。
西平镇的秋天总是格外短暂,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十月初,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那时曲谙正坐在庭院里翻看新收到的书信,凉丝丝的雪飘摇落在他的鼻尖,像一颗亲吻。
曲谙抬起头,眼底浮起欣然,“下雪了。”
这意味着冬天翩翩而至,他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是冬天。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他却有种过了半辈子的感觉。
或许这和他与空云落相识有关。他怎么也想不到,意外猝死,会让他在异世界找到挚爱。
可想到这里,曲谙不由叹息,最近他越来越看不懂空云落了。
再次低头,阮誉的信不长,却交代了许多信息。他仍未找到风里,打听到的所有消息都在说风里死了,可他不相信,他一定能找到风里。
曲谙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想让阮誉先回来,或许风里自有打算,不想让阮誉找到自己。
信的后半部分,提到了圣君。
阮誉说他与圣君交过一次手,圣君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曲谙对此不禁疑惑,圣君的确厉害,这是众所周知,但阮誉特意在信中提及,这是否意味着圣君的武功高强得出乎了他的意料?
最后,阮誉说,圣君近日离开了流逸阁,不知何去。
圣君动身了?曲谙下意识紧张,圣君是为何而去?为帮玄参派讨回公道?还是奔他而来?
无论哪种目的,最终都会来到不归山庄。
不过这些日子空云落禁止曲谙下山,不归山庄戒备森严,圣君应当奈何不了。
这么想,曲谙稍稍放心。
“哟,这信里还提到本君里。”
含笑的声音从曲谙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线,令曲谙当即毛骨悚然,心跳时速,呼吸急促。
他回过头,那张清俊的脸,简直像噩梦照进了现实。
圣君!
刚才他心里想的人,居然就在他身后!
“见着我如此激动?心跳都快了不少。”圣君仿佛理所当然,语气都极为自然。
曲谙被惊吓刺激到发病,心脏闷疼,喘不上气,狼狈跌在地上,手紧抓着胸口。
圣君道:“没事儿吧?可要我帮忙?”
但那负手而立的模样,丝毫不见想帮忙的样子。
曲谙颤巍从怀里掏出药瓶,往嘴里灌进了两粒药丸,艰难吞了下去。
圣君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药效发挥得很快,曲谙渐渐平缓了过来,站了起来,警惕盯着圣君。
“想必你要问,我怎么在这。”圣君礼貌道,“自然是为了见你而来。”
圣君居然能避开不归山庄的防备,甚至大摇大摆出现在空云落的住处,看来阮誉信里所说的圣君的实力,突飞猛进了。
难道因为他对剧情的改动,让圣君原本的大业成功了?
“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被空云落发现,被他先杀而后快吗?”曲谙稳定了情绪,想用言语恐吓圣君。
“若他真这么做,你不会同意罢?”圣君笑道。
曲谙被反将一军,圣君何等聪明,怎猜不出曲谙对他行不由衷的保护。虽原因尚不明确,但却对他百利无一害。
“你我许久不见,还是莫要剑拔弩张了。”圣君客气地搭了台阶,“我头一回来此,你也算半个东道主,带我游玩一番罢。”
“什……”曲谙的惊奇还没表现出来,圣君快如闪电一点他的穴道,令他晕了过去。
醒来后,曲谙发觉自己躺在波动之上,身体微微起伏,很不稳定。
“这时节,少有人来游湖。”一道沉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说。
“倒也是,这湖水可够冷的,掉下去够呛能活着。”这是圣君说的。
“那可不,这湖看着美,下面的冤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呢,哈哈哈!”
圣君也温和地笑了一声。
曲谙感到背脊发凉,不敢贸然醒来。
但下一刻,曲谙脸被一硬物戳了戳,圣君的声音响起:“醒了便坐起来看看罢,今后有的是时候让你睡。”
曲谙:“……”这是在说他死得早的意思?
在圣君面前的伪装是无用功,曲谙睁开了眼,坐起来,他们身处一艘船上,他躺在船舱里,外面的甲板有一船夫在划桨。
船夫脸上有一条狰狞的刀疤,对上曲谙的视线,朝他咧嘴一笑。
曲谙心里不由一咯噔,方才他们所说的湖下冤魂,估计有不少都是这个船夫促成的。
“你把我带到船上作甚?”曲谙面上平静,但内心犯怵,这儿四面都是水,除非给他一双翅膀,否则逃不掉。
“我听闻西平镇的镇心湖景色一绝,是群山环抱的翡翠。”圣君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曲谙知道圣君不会只是来看风景那么简单。
“我还听说,你与空云落,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圣君道。
曲谙蹙眉,“这里果然有你的眼线!”
“也不尽然。”圣君笑着摇头,“那日空云落也是在冬日掉进湖里,湖水寒冽,虽不如望悬湖那般寒气逼人,却也不容小觑。船家,若一孩子掉进湖里,可还能生还?”
“活不了哩!不出半刻就没气儿咯。”船夫答道。
“但空云落少说也在湖里泡了一刻钟。”圣君饶有趣味地看着曲谙,“你却让他活了。曲谙,你身上藏着许多有趣的秘密。”
曲谙咬定自己不知道,圣君也拿他无法。
“我有自己的一套救人方法。”曲谙冷冷道,“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人、人工呼吸?”圣君茫然。
“嘴对嘴吹气,帮助他自主呼吸。”曲谙道,“人能救回来,只是你不会而已。”
圣君谦逊道:“真想亲眼看看你是如何实施的……若我掉下水,你会救我罢?”
“不会。”曲谙果决道,心想世界意识不会因此惩罚他吧?
疼痛没有降临。
太好了,以后他可以口头上和圣君对着干了。
“真伤人。”圣君含笑道。
曲谙突然发问:“把他逼下湖的人是你安排的?”
“我若说不是,想必你也不信。’圣君道,“只能说,并非我授意。”
曲谙暗暗一凛,圣君的话中还包含了另一个消息,那便是对空云落的迫害,不止他一个主谋!
“你……”
曲谙正要再问,圣君的扇子按住了他的唇,“之后便不必问了。今日出来游玩,说点儿开心的不好?”
曲谙一脸“和你一起怎么可能开心”的表情看他。
这时船正好靠岸,圣君体贴地扶着曲谙,边上岸边说:“据我所知,空云落是个闷葫芦,处事暴戾不通人性,除了一张皮囊,那点儿吸引你了?相较于他,我倒是能对你很好。”
曲谙:“……”
圣君把曲谙的腰肢一收,眉目含情,“可要同我试试?”
曲谙:“……”这个人为达目的真是什么手段都能用了。
“他再怎么着,都比你好!”曲谙用力把圣君推开。
圣君也不强求,顺势放开了他,“看来你还不知道空云落在密谋什么。”
曲谙呛回去:“我是他的枕边人,我不知道,你还能知道?”
圣君被噎了一下,摊了摊手表示你赢了。
下了船后,圣君真就游玩的架势,沿着湖边闲散走着,还让曲谙给他介绍西平镇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