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了。”曲谙点了点头,对空云落感到愧疚。
萧责似是轻轻叹了口气,“在一切还可以挽回时,不要犹豫。”
曲谙心头一动,他窥见萧责眼中划过的忧伤,萧责是联想到了自己与段千玿了吗?
曲谙忐忑地等着空云落回来,那心情就像小时候他打破了阿公最喜欢的盆栽,等待阿公回家的感受。
到了深夜,空云落才回来,身上是山林中草木的味道。
曲谙立刻迎过去,像小妻子似的接过他脱下的外袍,同时还奉上了茶水。
空云落看他一眼,接来喝了。
“今日累么?”曲谙循序渐进地问。
“尚可。”空云落简短地答。
“那你饿吗?我做了饭,你吃点吧。”曲谙说。
“不饿。”空云落答。
曲谙受了点儿打击,但马上跟在空云落身后,“泡澡去吗?我帮你准备了衣裳。”
空云落不泡澡,只是简单的冲洗一番,又杜绝了曲谙一个亲密接近的机会。
等他洗好回来,曲谙又说:“我给你按按肩吧。”
空云落有些奇怪地看了曲谙一眼,似乎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曲谙见空云落坐了下来,总算愿意配合自己,心里一松,忙不迭给上前把手搭在空云落的肩上,按了按——
好硬!
简直像块铁板。
曲谙的表情都在用力,试图让空云落的肌肉放松下来。
空云落如无事发生,淡定地目视前方,“有话直说。”
“我……我要向你认错。”曲谙小声说。
空云落终于对曲谙感兴趣了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曲谙竹筒倒豆的把自己在偏院里查到的事情与空云落说了。
“我实在想不到会是梁庭,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何为背叛,我心里愤怒,可又没法摒弃和他做朋友的日子,便选择放他一马。”
空云落面上平淡,只是轻轻道:“背叛……”
曲谙认真反省:“这不仅是我与他的个人恩怨,也和山庄利益息息相关,是我做得不妥当,你要怎么罚我都好,别再不理我了。”
“何曾不理你?”空云落仍是那寡淡的语气,对曲谙所言之事无动于衷。
“这几天。”曲谙沉闷道,“你总是早早出门,夜晚回来,好像和我话不投机半句多,连床上也是……”
空云落却似乎答非所问:“曲谙,在遇见你之前,我的耐性不多。”
曲谙歪了歪头,“耐性?哪方面?”
“除了你,没人敢让我自讨没趣。”空云落道。
曲谙没听明白,但模糊地觉得,空云落对他的感情微妙的变了。
“你我之间,无须多言,或许才最好。”空云落自言自语,说着就起身往内室走。
曲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浮起怪异,他想问清楚空云落到底想表达什么,可却没有底气。就如萧责所说,坦诚是相处之道,可曲谙被迫失去了坦诚资格,在空云落面前就弱了三分,没了追根问底的权利。
这绝不是好兆头。
可曲谙无能为力。
他以为爱能修补一切,但有些事能让爱也产生裂痕。
梁庭该怎么处置,曲谙没去问,最后是如何的结局,都是梁庭自己的选择所造成的。
只是,在曲谙得知梁庭罪行暴露后的次日,梁庭跑了。
他的师傅张子山也离奇死去。
这是空云落在任的五年中,不归山庄第一次死人。
曲谙被找去问话时,他就明白自己被怀疑了,不然怎会那么巧,他刚得知,梁庭就跑路?
“我没去找过他。”曲谙道,“从昨天到刚才,我没离开过云泽院,也不知道梁庭人在哪。”
“梁庭是一枚棋子,原本我们不想打草惊蛇,顺着他这根藤找到圣君的把柄。”萧责耐心解释,“流逸阁牵扯的势力颇广,须得有正当的理由将矛头对准他们,否则不归山庄被群起攻之,不好收场。”
曲谙了然点点头,对梁庭的失踪还有疑虑,“梁庭不过才拜师不久,怎会敌得过他师傅?更何况他对张侠士尊敬有加,怎会下杀手?难道还有其他帮手,或是另有内情?”
“张子山的尸体无异。”萧责沉声道,“但全身内力尽失。”
曲谙瞪大了眼。
除了这事,曲谙自觉也有责任,也想出一份力,便趁着空云落不在,跟着萧责派遣的人一起下山找人。
梁庭不知躲在何处,但应该未出西平镇。
这就意味着,曲谙能够轻易找到梁庭。
但他该如何把情报合情合理的传达出去?
曲谙并没被这个问题困扰太久。
因为没过多久,他就被一只手从身后捂住口鼻,昏了过去。
第143章
曲谙醒过来,感觉自己压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难受得很,头也昏沉,手脚被绑着,一块布绑着眼睛,目不能视。
他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在靠近他。
曲谙本能地放缓呼吸,让自己看起来还在昏睡。
“我知道你醒了。”对方说。
曲谙心里下沉,道:“果然是你,梁庭。”
布条被揭开,曲谙眯了会儿眼,看到了梁庭的面容,在幽暗的光线下,梁庭的神情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
不知何时,梁庭的脸上再也找不回最初时那个淳朴又有点狡黠,还有几分天真的轻狂的样子,现在的寒沉像粘死在他脸上的面具。
“你抓我,想做什么?”曲谙警惕地盯着他。
梁庭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曲谙看他像看个怪物,梁庭的状态很不正常,他本该逃到天涯海角才是,又或者以曲谙做人质要挟不归山庄放他一条生路……不对,早在他被曲谙揭穿后,就该逃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你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曲谙定下心问。
梁庭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我师傅告诉我,叫我逃。”
“那你为何要杀他?”
“杀……”梁庭明显动摇了,他似乎也对此感到疑惑,诡异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冲撞,他的脸上开始浮现青紫的血脉。
曲谙一惊,“你!你也中了这种蛊?是谁做的?!”
和莫怀杰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
梁庭陷入了混乱,听不清曲谙的话,一直重复着“杀”这个字眼,他时而恐惧,又时而窃喜,十分悚人。
曲谙知道,梁庭多半是完了,蛊虫腐蚀了他的灵魂,他连自我都要失去了。
“我需要……力量……”梁庭断断续续道,“吃了师傅,就能得到他的内力……师傅,对不起,徒儿错了……”
梁庭竟哭了出来。
“你吃了你师傅?”曲谙毛骨悚然,他想起萧责说的,张子山一身内力尽失,这也是梁庭所为?怪不得他现在能在一群高手的眼皮下把曲谙掳走,他也成为了高手。
可梁庭是怎么做到的?将对方的内力为己所用,这是安佲的金手指才对!
不过眼下,梁庭没法回答曲谙,他的意识已经混乱了。
梁庭哭了许久,慢慢停了下来,擦去眼泪,情绪稳定了下来。
“你知道你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曲谙问。
“人无非一死。”梁庭答道,“至少我死前成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想要的模样?就是现在么?”曲谙悲哀地摇摇头,他记得梁庭向往的是不归山庄武功高强的杀手们受人敬仰、威风凛凛的生活,或许浅俗了些,但好过他被蛊惑,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傅要好。
“这儿是哪儿?”曲谙又问,只要知道地点,他就能传达出去。
梁庭不再说话了,翻开曲谙确认他的手还被绑着。
曲谙目前只知他们在一处山洞里,西平镇三面环山,难以判别这里是哪。
“你让我坐起来吧。”曲谙说。
梁庭去生火,不理会他。
曲谙忍不住愤怒道:“楼姑娘曾叫你好好照顾我,你就是这么做的?”
梁庭一顿,似乎被这话点醒了,又过来把曲谙扶起来,“你老实点。”
“你抓我,到底想干嘛?”曲谙跟他横,“要是拿我做人质,你还有一丝生路。”
梁庭却摇头,“我活不长了,曲谙。”
曲谙猝然有丝难过,他立刻压抑住,瞪着梁庭,“那是要我陪葬吗?”
“但是你身体里的东西,能让我继续活着。”梁庭又道。
曲谙愕然,他知道命囚!
“你想……做什么?!”
梁庭生火,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曲谙已经猜到了,他便破罐破摔,“我要把那东西逼出来,曲谙,我走投无路了……”
梁庭捡起了一块石头。
他想杀了曲谙,再让命囚救活曲谙,如此反复,兴许会将命囚逼到极限,它便会脱离曲谙的身体。
曲谙失望至极地看着梁庭,“我说到做到了,没把你说出去,不归山庄知道,是他们查到的。”
梁庭咬了咬牙,握着石头的手抬起又放下。
“我对你仁至义尽。”曲谙道,“你却要赶尽杀绝,梁庭,你还是人么?”
这话触及到了梁庭心底的良知,他的手抬不起来了,在曲谙面前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