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子越可没有去看柳随恶狠狠的眼神,耳根子安静了之后,又回到了凉风习习的窗边,只是这次却也站不住了,贴着墙根,慢慢滑了下来。
嘴唇已经被他咬到出了血珠,屈膝慢慢团成了一团,偶尔漏出的两声难受的闷哼,却都很快又被他吞了回去。
柳随瞪着瞪着,发现那草包半边脸埋在膝盖里,看着小小的,团成一团的身躯,也闲着格外单薄瘦弱。
狠意里竟慢慢生出一丝怜惜来,毫无顾忌追着荣王跑的嚣张草包公子,现在就如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还挺可怜兮兮的。
而刚这样想,柳随就觉得自己有毛病,嘴巴里的异味儿还在,他竟开始可怜起了这一位?人家可至今都仍然肆无忌惮对他毫不客气来着。
但是服用了那春.药,虽然柳随没用过,但想也知道会有多难受,其实看窝在那里的甘子越的样子就知道很不好受了。
柳随看着一边是报复感幸灾乐祸感的高兴,一边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
就这样,柳随瞪着看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竟然也就躺在地上那样睡着了。
清晨刺目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才让柳随醒过来,醒来便看到甘子越还在原处,还是原来的姿势。
柳随呜呜哼哼起来,刚发出来点儿声音,甘子越便睁开了眼看过来,也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睡。
甘子越走过来,这次柳随嘴巴里的巾帕终于被扯了下来,柳随大大呼出了口气,连呸了好几声,觉得嘴巴里脏死了。
忽然感觉一阵凉飕飕的,柳随抬眼,他这个姿势下,即使甘子越蹲着,对他也有种居高临下之感,而且这打量的眼神,让柳随觉得自己是在被用刀比划着的鱼。
“你、你想干嘛?”
“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我爹可是刑部尚书。”但柳随其实这话说的有种色厉内荏之感,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甘子越追男人的那疯劲儿,柳随挺怕甘子越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甘子越终于说话了,经过了一夜的折磨,药效其实还没有完全过去,但是已经好了很多,就是现在嗓音嘶哑的如同从纸上磨过。
“除了会说你爹,你还会说什么?”
“我——”柳随张嘴又闭上,纨绔就是拼爹,不拼爹拼什么?
“想要我给你解开?”
废话!他这么躺了那么久,身上哪哪都又麻又痛。但迎着甘子越冷淡的清润双眸,柳随又怕甘子越再暴发就怂了一下,没敢发脾气,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想。”
“我给你解开,你老老实实出门,别再闹腾,嗯?”
谁闹腾?怎么跟他说话呢?但柳随还是老老实实地再次点头:“嗯!”
见甘子越光看着他不动手,像是在衡量他的话是否可信,柳随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丢人的事我才不想被人知道,你快点放开我,再晚我家小厮就要找过来了!”
甘子越这才动手将柳随被绑了一夜的手脚给解开。
可算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柳随觉得自己的腿脚都如生了锈似的在咔哒咔哒响,扶住床边,腿都迈动的困难。
察觉到甘子越的目光又开始不满,柳随有点委屈地道:“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让我缓缓手脚。”
但是这样说着,柳随还是迈着腿儿老实往外走了。走的一拐一瘸,而一出了门,他就又撑了起来,不让别人看出来他的狼狈样儿。
“爷慢走,下次再来。”柳随终于从南风馆里出来的时候,被人笑着这样说。
啊呸,昨夜那样在地上扭曲着睡了一宿的事,他再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柳随之前所想将甘子越给长期包下来的念头早就散了个干净,而且还想去找馆主,萧元扬,说一下,让萧元扬好好收拾下甘子越。
但犹豫了下之后,柳随还是先离开了,并没有去找萧元扬。
柳随虽然离开了,但却在留意后续,当听到排在他之后的赵路,也是去消遣看笑话不成,还被砸破了头,在家里不禁大笑了三声。
甘子越那个草包虽然在荣王面前没骨头,不要脸,但是对其他人可是小暴脾气。
他虽然躺在地上睡了一夜,但也没有被真伤到不是?
柳随诡异地心情变好了,人就是这样,当有更倒霉的垫底儿,这心里也就能好受点儿。
南风馆和青楼差不多,白天里会冷清很多,甘子越现在被锁在房间里,在把空气当饭吃。
在用椅子将第二个客人的头给砸破了之后,他被断饭了!
甘子越很遗憾,不能感受一下好身体是什么样的,刚过来的时候就是被下药的状态,现在又被饿的肚子难受。
但是砸跑了第二个唧唧歪歪,还对他动手动脚的人,心情还是挺爽的。
就是看着被锁的房门,又发愁,这个地方不是能待之地,他不知道要如何走出去。
在甘子越又被饿了两日,被饿到头晕眼花的时候,房门终于大开。
来人一身云色流光锦袍,穿的华丽极了,由人将门打开弯腰恭敬将他请入,他不疾不徐踏入房内,身高比旁边的仆人高了一头,身姿挺拔。
又走近了些,阳光被挡在来人身后,甘子越看到这人,眉清目华,相貌很不错,这也正常,能在这种地方混口饭吃的,相貌怎么可能不好?
但是再看一眼,甘子越对上这人的眼神,无端在夏日里有种打冷颤的感觉,甘子越心想,大概不是如他所想,并不是馆里头牌哥们儿之类来谈心劝降。
就这人的眼神气质,不会有客人掏银子的,明明不错的相貌,却一看就不是善茬,不会是卖笑的人。
排场很大,有人给他拉椅子,又往桌子上摆上水果茶水,这人撩袍坐下。
甘子越虽然肚子饿,口干渴,但也有骨气地将目光从那盘水果上移开,只看着那男子,想知道他来是干嘛。
不过想来不会是好事。
果然,进来的这位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有压迫性,如刀刮骨一般,让人先下意识地怯了胆儿,弱了势,但是甘子越淡定惯了,虽然对方身后还站着仆人,气势凌人,而他则很狼狈,但却目光平静地直视了回去,不能一开始就先败下阵来。
几秒钟之后,这人开了口:“先绑了柳家公子,又砸了赵家人,很会给我找事儿啊。”这人语气平平,听着不是盛怒,但平平的语气却让人不容轻视。
甘子越看着这人:“你是谁?”
“你今后的主子,荣王将你交给了我,你说我是谁?”
甘子越明白:“这里的馆主。”
“说,想闹什么?还没有从你甘公子的身份中清醒过来,需要被教教规矩?”
甘子越道:“你是能作主的人?需要怎么样能放我出这里?”
萧元扬嗤笑了一声:“不明白你得罪了荣王吗?他将你放我这里,就是要以后都能再见不到你,让你受苦的,你说呢?”
“那我有话和荣王谈谈。”不等萧元扬出言讥讽,甘子越就改了口,“不见他,你帮我捎话给他。”
萧元扬没兴趣帮甘子越传话,但倒是想听一听,面前这个意外从容平静的人,要对荣王说什么。
“说来听听。”
“我向他道歉,以前皆是我年少不知事,以后他出现的地方,我避开方圆半里,绝不再碍他眼。以后我再不喜欢他,不会惹他烦,请他原谅。”
萧元扬道:“你以为荣王会信你?连我也不信你。”不过萧元扬不仅是听过,还亲眼见过甘子越对荣王的狂热,现在甘子越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即使只是嘴上说说不再喜欢荣王,也够让人惊讶的。
甘子越抿唇道:“我到这地步,还能看不清荣王的态度?能做到的,我都做了,却只让他越来越厌烦我,所以死心了,行吗?”
想到古人看重誓言,甘子越又加重砝码道:“我发誓,以后再喜欢他,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元扬打量他,道:“你这是终于知道怕了?”
“对,我怕了。”
这话说的倒是坦荡,萧元扬慢慢道:“还以为是个撞倒南墙也不会死心的,原来对荣王的喜欢也不过如此,无趣。”
甘子越垂下眼:“我的喜欢人家弃之如敝履,就算把命给他,人家也不会多看一眼,都这个地步了,还要怎么更喜欢?”
“他想让我不再打扰,恶心我的喜欢,那如他所愿。”
萧元扬起身:“不论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与我无关,但是这里你出不去了,惹了他,不会还想着全身而退吧?”
“还有,柳随和赵路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老老实实生受着,都是你之前的事情的代价。”
甘子越道:“我又不是荣王的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将我卖于这里?”
萧元扬笑了,那笑也是阴凉的,“你说呢?你还要和荣王讲道理?”
“我叔父他们怎么说?”
“你以为你叔父会为了你和荣王对上?”萧元扬道:“接受现实,别再给我闹事。”不过像这种事,平常也用不到萧元扬管的,也只是甘子越身份有所特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