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还真有点用,起码帮忙开阔了一下思路,不用再在这个问题上来回打嘴皮子仗了。”
“已经吵吵了好些天,据说吵的皇上头疼。”
萧元扬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甘子越一眼:“而且你说的也讨巧,哪方都没得罪,却也算言之有物。运气好,嗯,也聪明。”
甘子越这次没有顾得上惊讶萧元扬这别扭的夸奖,而是惊讶道:“朝中在吵这个?”
甘子越若有所思:“是要增税还是要减税?”
萧元扬:“你刚才不说了,现在也没有战事,国库还算丰盈,皇上是仁厚之君,所以不会贸然增税。”
甘子越:“那是要轻徭薄赋?”
萧元扬摇了摇头:“也算吧,不过你可知国库中的银子除了来于你说的田税,粮税,人口税,还有哪些?”
在古代这样以农业为主的农耕时代,甘子越所说的田税粮税人口税是主要国库来源,但也有其他收入的。
甘子越道:“盐税。”盐税其实也是另一种人口税,人可以不吃肉,但不可以不吃盐,而且田税粮税人口税,会有少报瞒报,但是买多少盐你瞒不过去。
萧元扬点了点头:“还有?”
甘子越:“还有就应是矿产,关税,商品税这些了。”但是在这里,商业不算发达,所以国库收入主要还是来自于百姓身上的税收。
“与其在并不富裕的百姓身上多征点粮税,既难为百姓,又扣扣搜搜,其实倒不如多想些法子提高商品税,海外贸易商税这些”
萧元扬听着眼中异彩连连,却是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但说的这话就听着天真了。”
虽然天真,但却也是有腹中有物的人才能说出来的,先前只是听说甘子越在茗书楼中被一群书生轻视为难,也没败下风,现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萧元扬才知道当甘子越说起这些事时,是什么样子。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喜欢上祁钰了呢?而且还喜欢到不顾颜面,把自己跌入泥里的地步?
萧元扬扇了下扇子,道:“你当大家现在朝中吵着藏富于国,还是藏富于民,为的是什么?”
“先帝早年时期,我们大夏与沛丰,南芜之间,连年有战,在那时,为了有银子打仗,实施了盐铁官营,茶酒专卖,现在不打仗了,这一额外税收堆在国库里,国库丰了,这不就有人提出当时只是一时之计,现在不可再与民争利。”
甘子越若有所思:“陛下能会乐意?兵部,户部他们也不同意吧?”
已经吃惯了的利益,再让他们住嘴,谁也不乐意,再说国库里有银子,朝中各部门办事支银子时,上面才会大方。
萧元扬道:“陛下是仁义之君。”
甘子越:“不与民争利?藏富于民?不过即使取消了盐铁官营,茶酒专卖,这富的又确定会是老百姓?”
萧元扬眼里浮现一点笑意:“透彻。”
“此次积极的人,可不止是主张‘不与民争利’的儒生,更多还有商贾豪强,他们虽然站不到朝堂上,但却可以让许多官员为他们张目。”
甘子越道:“我看不是藏富于民,而是藏富于官,藏富于那些商贾豪强。”
萧元扬这次真将扇子敲在了甘子越的头上:“说你敢说,你还真敢说。”
甘子越摸着头,皱眉,很不满,也不想再与萧元扬说了,没意思,无论是藏富于国还是藏富于民,其实在这种社会,都没有真的富到平民身上。
藏富于国后没有兴修水利,轻徭薄赋,鼓励发展农桑,而藏富于民,富的也是本来就富的商贾豪强。
他一个不得自由身的人,既影响不到局势分毫,那些事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不过,甘子越看着萧元扬,忽然出言道:“你又是属于哪一方的呢?”
皇室为首的势力,还是富商豪强?本来就在茶酒专营中得了利的一方,还是想从新洗牌的一方呢?
萧元扬被问的一愣,对面的人面容白皙柔软,但眼神可不柔软,清澈眼眸暗藏锋利,但此时一丝狡黠,却又让那种锋利给淡化了,让人生不起冒犯生气之感。
萧元扬又一扇子敲了过去,这次被甘子越给躲过了,蹙眉看着他,板着脸严肃道:“什么毛病?再一不可再二,不许再敲我的头。”
萧元扬:“甘子越,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真是胆儿肥了。”
但是他这样说,对面的人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根本就没有一点震慑力,也对,又不是第一日知道这人胆儿肥。
“至于我属于哪一方?”萧元扬笑了一下:“想打探我?不告诉你,看你自己的本事。”
甘子越斜看了他一眼,没兴趣,随口一问而已。
甘子越道:“答应我的三日出门时间,别忘了。”
萧元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朝堂吵吵嚷嚷的,这种大事,在甘子越这里还没有出去玩那么个两三天重要?
虽然不是草包,但是眼睛看的永远不是重点地方,就像以前眼瘸只盯着荣王一样。
萧元扬道:“你也不笨,之前怎么没有正经读书?即使考个秀才不也好听些,不至于大家都觉得你不着调。”
甘子越沉默。
过了会儿他道:“以前又吃穿不愁,什么都不缺,怎么会自讨苦吃?自己随便看点闲书,和苦练诗词文章又不一样,科考不是要吃苦?”
萧元扬正听得忽生一股恨铁不成钢之意,明明有成良材美玉之资。
但又听甘子越道:“我家中又没有拿鞭子催我上进的老父,谁会自己选择吃苦?”
萧元扬想要讽刺的话一下子熄了,心里竟还不是滋味起来,想着,就甘子越那自由生长的条件,能长成这样,其实都算没有长的太歪。
第15章
因为甘子越的这句话,屋内气氛也跟着变得沉闷了起来。
但其实真正沉闷不自在的只有萧元扬自己,甘子越早饭吃撑了,想下楼去走走,虽然萧元扬限制了不让他出门,但后面那个庭院还有西面的练功园子,他可以去。
所以这会儿甘子越正琢磨着萧元扬怎么还不走,怎么赶人呢?
过了好大会儿,萧元扬才若无其事道:“年少不吃苦,现在吃苦后悔,知道功名在身的好处了吧?”
甘子越:“对,你说的太对了。不过我现在也不老,现在也不算太晚,你放我出去,我去科考考取功名如何?”
萧元扬无奈:“你怎么还什么都能扯到这上面?你科考不科考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又将人给得罪了,不知道?当时怎么脑子里不想着点儿。”
甘子越:“也不是我想的。对了,你与荣王关系怎么样?能不能帮我求一下情?”
萧元扬调整了个姿势,下巴端着道:“我凭什么替你求情?”
而且,萧元扬没说的是,其实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并不想将人给放走。虽然住在楼里,光白费银子,但这个人他目前感觉还算有意思。
甘子越点头:“对,你不是好人来着。”而且甘子越觉着萧元扬在荣王那里根本就没那么大的面子。
萧元扬:“……”
熟悉的又又被气着了的滋味,萧元扬呵了一声:“对,我不是好人,而且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也得罪了我?”
萧元扬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初次见面就给他送了份儿大礼,虽然现在当初浅浅的血痕早已恢复了光滑,但萧元扬其实是个记仇的人。
萧元扬道:“能让你活蹦乱跳一直好好地在眼前蹦跶,我自己都想不到的宽容。”
萧元扬皱了皱眉,也真觉得自己这次气度大的不可思议,他对甘子越道:“再嘴上没个遮拦的气人,真惹我生气了,有你苦头吃。”
“咳,怎么不说话了?”
甘子越瞟他一眼:“说话讨人厌,所以不说了,省的某人给我苦头吃。”
萧元扬:“……”
甘子越道:“警告我也听了,萧馆主没事要忙?在我这里也坐了许久了。”
当他想跟他多嘴?还不是因为那三日假期吊着的缘故?早就想将此人赶走了。
萧元扬又皱了眉,甘子越这嘴里出来的正正经经的萧馆主三个字,清亮好听的声音,怎么就硬是让他听着就有股子阴阳怪气的味儿?
在耳朵里听着,就像萧老鸨!
还有‘警告’这个词,不知怎的他听着也刺耳。
明明一个长相清雅,只要不说话,还挺能唬弄人的好好少年郎,可惜一张嘴,就硬梆梆,硌人!
被赶人了的萧元扬气的没再发一言,起身,大步离开。
守在房门口的萧丁,忙跟上主子的步伐,他还是不明白,主子每次都被这位公子气的臭脸,怎么还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过来,这不,又被气走了?
但是萧丁想到萧乙说让他少说话,萧丁就虽然疑惑,但也没多嘴。
而在萧元扬生气离开之后,甘子越就愉悦地下了楼,去了西边的那处园子。
趁着日头还不烈,还能在外面多坐会儿。
刚走近,还没进入园子,就听到了如泉水叮咚的清越琴声,甘子越不禁放慢了脚步。
当终于看到谈琴的人时,甘子越倒也并不意外,谈琴之人是他隔壁的宁町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