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早就知道了的。
如今,事实再次向他证明。
世界意识欲言又止:“……那,……”
梅千鹤侧了下头看向窗外,一如他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又是一个盛夏光年,阳光炽热,万物美好。
而他和那个人,分隔在云端与海底。
他在云端,徐思奎沉溺于深海。
梅千鹤就那么看着远方,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良久之后,世界意识听见他很轻很轻的声音,含笑的眸里似有光点闪烁。
梅千鹤问它:“那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呢?”
第49章
聊了半天,终于聊到了正题。
世界意识聒噪的声音消弭,半晌后,忧伤道:“我当时觉得一切已成定局,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把你送回来了……但我没想到,他其实早就暗中布好了局,结果一看你死了,整个人就完全疯魔了……他……现在他想要毁掉整个世界……”
其实很可能已经毁掉了。
世界意识送梅千鹤出来,真的是用了几乎全部能量,它都不知道自己从那个世界过来,究竟用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巢现在如何了。
世界意识想到自己送梅千鹤离开那天徐思奎的所作所为,即使作为没有感情的世界意识,却仍然切身体会到了人类“忍不住战栗”的感觉。
它悠悠的叹了口气,恐怕自己的老巢早就生灵涂炭了吧。
梅千鹤了然道:“所以,你想让我阻止他?”
世界意识肯定道:“只有你能阻止他。”
梅千鹤施施然一笑:“可我凭什么要帮你?他毁他的世界,与我何干?”
站在徐思奎的立场上,谁又有资格要求他做什么,不做什么。
世界意识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愣的反驳道:“可是,最后徐思奎也会死啊,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作死吗?而且,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看不出来这东西还挺聪明的。
梅千鹤自嘲笑了笑,其实他能感觉到这东西智商不太高,没有恶意,言语赤诚,便也不再和它打太极了,直截了当的说:“我想先看看他。”
世界意识道:“暂时不行哦……我现在没有多少能量……”
两个世界之间壁垒森严,它攀爬的时候积攒的能量都用来找梅千鹤了,这会儿是真的有心无力。
它解释道:“可以给我三天时间吗?等我恢复一点就可以让你看到那边的景象了。”
就算梅千鹤不看,它自己也很想知道什么情况。
梅千鹤喝了口水,仰躺在沙发上养神,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我在这个世界,徐思奎在另一个世界,请问,我要怎么才能阻止他?通电话还是视频?”
想到世界意识连看那边的情况都做不到,梅千鹤莫名觉得,这世界意识该不会是在耍他吧?
世界意识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弱弱的辩解道:“等我养两年就可以送你过去了。”
梅千鹤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最后问道:“那这两年你都要住在我的脑袋里?”
世界意识怕他嫌弃自己,忙道:“我休眠的时候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梅千鹤:“……好吧,你赶紧休眠吧,我要出门了。”态度比开始好了很多。
世界意识应了声“好”,随即,他的脑袋里“叮”的一声,似有系统播报:“已进入休眠模式,时间:七十二小时。”
梅千鹤端起水杯抿了口,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停车场走去。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问旁边的经纪人。
经济人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老神在在地说:“小道消息,不知道谁在网上爆料你每年的今天都要去某寺里上香,小羽毛已经提前去堵你了,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你。我琢磨着恐怕会很麻烦,就想问问你能不能换个地方?”
梅千鹤系好安全带,神色不大高兴,可转而一想,他的行为本来就是仪式感罢了,换个地方也没什么,反正求的都是同一件事,拜的都是同一座佛。
他在手机上搜了下,定好位置道:“去这儿。”
经纪人来的路上都做好了随便劝一句敷衍了事算了,毕竟他都亲自过来了,梅千鹤坚持要去他也能把问题解决。
但听到梅千鹤轻而易举的同意,反而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年梅千鹤越长大越有自己的主意,一般决定的事情都是说一不二的,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说动了?
不过这对他而言是好事,于是经纪人识趣的换了话题,伸手从后座拿出一个一沓纸质文件,“这些是新送来的剧本,你看一下。”
梅千鹤接过:“好。”想了想,他补充道:“最近一个月不接任何工作。”
经纪人自然没有问题。
梅千鹤定位的地方有点偏,开车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到。那个地方是个小庙宇,墙皮脱落,也没什么香客,掩着阶梯几步就到了门口,里面只有廖廖几个和尚在念经打坐,倒是比起著名的某庙多了几分禅意。
梅千鹤捐了香火钱,便有人给他递上三支立香,点燃插入殿前的香龛,双手合十,虔诚三拜。
往回走的路上,经纪人不解的问:“你每年都来这么一出,求的是什么?”
梅千鹤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本子拍在他怀里,道:“接这部电影,让导演把剩下的剧本发我邮箱。”
见他不愿说,经纪人也没有追问,回公司之后,立即就联系了导演,顺利拿到后续剧本。
经纪人道:“你回去的时候叫小张送你,我得去趟片场。”
他给手里的新人谈了部网剧,和剧组约了下午带人去签合同,是以忙完梅千鹤的事便马不停蹄的走了。
梅千鹤挥挥手将他送走,独自待在办公室里看剧本。下午的时候小张来叫他吃饭,他正看到兴起之处,便道:“给我送上来吧。”
下午吃完饭,他看到十点钟才回去。
梅西峰同志和汤婷女士约会还没有回来,保姆问道:“少爷,您吃饭了吗?”还是早上那位新入职的保姆,言语之间很是谦卑恭敬。
梅千鹤道:“吃过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保姆暗恼自己不会说话,立刻改口道:“那您要吃点宵夜吗?”
梅千鹤淡声道:“不用。”
上楼时,他看见保姆面色有点难堪,只好对她说:“您不用如此拘谨,随意点就好。”
保姆没想到会被他这么说,一时有些羞赧,忙道:“是。”
回到房间,换下睡衣洗漱,上床之前,他拿着洒水壶接水,在水里加入营养液后,走到阳台上给花架上的花花草草浇水。
花架很宽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阳台,上面都是一些很名贵的兰花、七角梅、容金、龙锦绣等等,但梅千鹤最在意的是花架顶层中间的那盆结着青白色果实的草莓。
一般来说,家养的草莓如果阳光土壤水分之类稍有跟不上,就很容易死,但这盆草莓已经顽强的活了八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陪伴着梅千鹤一年又一年。
叶子被水珠冲刷的一尘不染,梅千鹤低头,在其中一片叶子上印下浅浅一吻。
这是他每晚的必备课,比之在寺庙时更加虔诚。
——
三天后
梅千鹤很早便起了床,看见在院子里晨跑的梅西峰同志。
梅西峰跑到儿子身边慢了下来,疑惑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要知道只要没有工作,梅千鹤平日里一般都要八点才起床,如果不是假期,父子俩早上一般很难见面。
“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梅千鹤看看看时间,现在竟然才六点五十,不到七点。
梅西峰擦着汗,觉得有必要关心下儿子:“怎么?有心事?”
父子俩正说着话,汤婷女士提着花篮从花园里出来,眉眼弯弯对梅千鹤道:“早安。”
梅千鹤耸耸肩,对梅西峰同志道:“不是,是和别人有约。”说完,快步走到汤婷女士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妈妈早安。”
汤婷倒是没有什么疑惑,花篮被儿子接过去了,她便去厨房吩咐保姆早点做早餐。
客厅里的柜子展台上摆着各色白瓷青釉花瓶和花器,瓶中花枝相斜,但色相略显枯萎,汤婷一大早摘花便是为了将之换下。吩咐完保姆,正好看他们父子俩无所事事,直接就把人当免费劳动力了。
“把里面的水倒了,洗干净了重新装。”
光是客厅里大大小小的花瓶和花器便有十几个,父子俩和佣人忙前忙后,倒水、清洗、归位,花了大致半个小时才完成任务。汤婷十分满意,一边往瓶中滴特调的营养液,一边将新鲜的花枝插入瓶中。
几株珍珠绣线菊揽腰勾折,浮萍半斜,再点一支蓝色桔梗做副。
梅千鹤看着她那双纤纤素手,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汤婷女士随手摆弄的比他苦思冥想摆出来的设计还要别致几分?
“层次结构很重要,首先要把主体立起来,主宾分明……在颜色方面,我更倾向于自然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