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此事的人也包括景铄与段云深,毕竟贺珏与卓若阳自然也不会瞒着景铄。
南渝国国师本来就精通巫蛊,抓住这样的人,景铄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至于段云深,他与景铄向来都是同时形影不离的,自从出宫以来,除开段云深被胡三钱俘虏那次,剩下的时候两人分开的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更何况段云深现在既是蛊毒在身,又是狐狸崽子即将临盆,景铄更加不会放他一个人。
所以贺珏与王瑞重交接的时候,段云深和景铄两个人也都在。
亲自护送贺勤与小国师是王瑞重与贺珏卓若阳不和,他算是贺勤与景逸的死忠。平时见贺珏他们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遇上心头火起,更是恨不能一刀劈了贺珏他们。
结果这次相见,他愣是没好意思直视他们,整个人好似一个锯了嘴的葫芦,目光漂移,所以一开始连对面多出了个活着的暴君都没发现。
卓若阳这种人向来不懂什么叫做“做人留一线”,这时候看着王瑞重这幅模样,那自然是逮着机会就要好好落井下石一番的。
贺珏在旁边作壁上观,他虽没开口,但是看热闹还是看得很开心的。
王瑞重被卓若阳刺激得火大,最后不得不强自撑起气势,怒道,“谁说和南渝人一起夜袭就一定是叛国了?!你们见着人了么就这么放屁!”
卓若阳:“哎哟,这可是新鲜,都和南渝人一起夜袭了还不算叛国?敢问王将军,那什么算叛国啊?”
王瑞重:“你少他娘的在那儿叽叽歪歪!巫蛊之术你懂么?那玩意儿那什么……摄人心魄,大将军那是被人控制了,他不是自愿的!!”
卓若阳嬉笑:“别说,贺勤养的狗还挺会编故事,而且比他本人忠心不少。”
王瑞重本来因贺勤夜袭而觉得理不直气不壮,这时候被卓若阳一刺激又口拙舌笨,一口气上不来就准备放弃口头官司,直接准备提拳揍人,但是在他出手之前,贺珏掺和了进来,“王将军说是此事事关重大,要和我们商议着来,就是这么商议的么?”
王瑞重:“……”
王瑞重:“我知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信,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瑞重领着人去见了被锁链困住的贺勤,他果真未曾说谎,贺勤确实是被巫蛊之术毁了神智的模样。
此时看起来像个疯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上还有血溅上去的脏污,一直没有擦洗又碰上了尘土,糊成一团,脏得仿佛路边的乞丐。
见着这样的贺勤,在场的人都收了声音,脸色沉了下去。
包括贺珏。
贺勤没什么卓越的才能,他无才却擅妒,还是少年时就敢推弟弟入冰湖,想要比自己有才能的亲兄弟去死。
这样的人,自然不能说他是好人。
但是他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大部分普通人还是希望这个世界存在因果式的正义的,举例来说,因为你杀了人,所以你被官府判处秋后问斩,或者是被被杀之人的亲属复仇送了命,这才是人们期望看到的。
但是如果一个杀人犯,在杀人之事上没有被惩处,反而是他因为某天一时发了善心庇护了一个可怜的孩子,结果被恶人给打死了——这就让人心情复杂了。
贺勤就属于后者。
他对不起贺珏,那这笔账应该由贺珏来算。但是他还没等到贺珏来送他一个因果报应,便因为他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而被敌军下了毒手。
贺勤失踪,并不是外界传闻的畏罪潜逃,也不是什么私通卖国。
而是因为他亲兵中有奸细,那个奸细给他设了陷阱,骗他出了军营再伏击,然后送到南渝军营之中,由小国师给他种了蛊,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王瑞重都不敢看笼子里的人,只红着眼睛道,“现在你们信了!?”
在场无人接话,就连卓若阳都闭了嘴。
贺珏只觉得此时自己的胸腔仿佛石化了,没办法起伏呼吸——恨了那么多年,筹谋了那么多年,一步步,一点点。就想着将此人从属于自己的将军之位上拉下来,然后让他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可如今,所有的恨都像是无处可依,落不到实处了。贺珏要的是这人清醒地跪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忏悔。
可眼前这个疯子他能做什么?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么?他记得当年推亲弟弟入冰湖的事情么?
渡鸦察觉出不妥,这时候不动声色地靠近贺珏,扶住了他。
贺珏推开渡鸦,上前两步,看着被锁链缠身的贺勤道,“诸位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与兄长独处片刻。”
卓若阳:……
卓若阳当初给建议的时候自然是诚心诚意的,但是此情此景听到这话,心中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
王瑞重虽不知道他们两兄弟的年少冰湖之事,但是他们兄弟不和总还是知道的,自然是要反对他们独处。
不仅反对,还伸出手将靠近贺勤的贺珏给扯回来,让他离贺勤远一点!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贺珏,就被渡鸦捏住了。
渡鸦:“他说都出去,王将军听不见吗?”
王瑞重:“你他娘的算老几!一个冒牌的狗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发号施令了?!”
卓若阳接口道,“他若是冒牌的狗,那贺勤大将军是什么,真的狗?”
卓若阳说罢挑衅似的笑了一声,率先离开了此地。
景铄此时也转头对段云深道,“我们先出去。”
景铄与贺珏虽是朋友,但都互不干涉对方的私事,就如同当初景铄要在宫中拉天下陪葬贺珏也没有阻止一样,如今贺珏想做什么决定,景铄也不会劝说。
景铄这话说完,王瑞重才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么两个人。
他盯着景铄的脸僵住了,眼神里的恐惧呼之欲出——暴君不暴君的倒是其次,他主要是觉得见着鬼了。
之前便说过,他是个极度迷信的人。
他虽是景逸的属下,但是景逸也不至于将景铄未死的事情宣扬的天下皆知,那些被他派出追杀景铄的人都只知道自己追杀的是一个朝廷的逃犯。
王瑞重自然也不知道景铄未死之事,按他知道的消息,这暴君应该死在了宫里才对。
王瑞重看鬼似的看着景铄,景铄却未曾将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眼神都没给一个,带着段云深出去了。
出了门之后,段云深便问卓若阳道,“不是说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小国师?”
卓若阳:“娘娘想见?”
.
小国师并没有和贺勤关在一处,按王瑞重的说法,是怕小国师再施巫蛊之法影响贺勤。所以进了禹城后,在王瑞重特意嘱咐之下,将两人分开关押了。
贺勤被王瑞重优待,纵然锁链缠身,但是是关在干净的房间里。
而小国师直接被关进了监牢,是禹城原有的监牢,关罪犯用的,潮湿阴暗不说,不少监牢里还有死尸——当初禹城被南渝人所夺,自然没人管监牢里的罪犯,好多都被饿死了。
如今几个月过去,很多牢饭里只剩下白骨了,还意外养肥了不少老鼠。
卓若阳就把景铄他们送到牢饭门口就停下了,未曾跟着往下走。
于是走进牢房的只有段云深和景铄。
段灵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越发的明显与疯狂,那脚步声简直就是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尖儿上。
一切都是按照他所预料的发展的。
这样很好。
段灵辰看向入口方向,他能感觉到小灵蛇在感觉到段云深的气息之后第一时间离开了他,滑到了地上,然后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吐着信子。
段灵辰看着那条小黑蛇,嗤笑了一声,早就知道这东西是养不熟的。
他们都更喜欢那个人。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段灵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朝着来处开了口,“云深哥哥,好久不……”
“见”字没能吐出来。
逆着光,他看见门口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而且是一个抱着另一个进来的。
别问,问就是监牢里光线不好,段云深下阶梯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差点摔一屁股蹲。就他这肚子,摔一屁股蹲儿那是闹着的玩儿的么?
然后景铄就把人给抱进来了。段云深挣扎过,反抗过,据理力争过,但是很明显,没起到作用。
段灵辰用一个接近石化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云深哥哥”被人抱到了自己的面前,隔着监牢的栅栏与人对视。
景铄将段云深放在地上,段云深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他听说里面这个是原身的堂弟,自己不能露怯。
段云深端好了堂兄的架子转过身来——转身的时候段灵辰多角度确认了段云深的肚子确实是鼓起来了。
很明显,不是吃胖了的那种鼓起来。
段云深:“堂弟,好久不……”
段灵辰打断他,质问一般地道:“你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段云深:???
你这幅我跟别人私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