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深看着有些揪心,想帮人擦擦汗,却又怕这人已经睡着了,自己贸然动手反而会惊扰了他。
时间就这么静静流淌,段云深横竖也睡不着,就这么看着景铄的侧脸,脑子里放空。
等到第七次有汗珠滚进景铄鬓边的发里的时候,段云深鬼使神差地有一种想要把他拉过来抱抱的冲.动。
那大概是一种单纯的的怜惜,想要表达“我在,我知道你很疼,我想帮你”。
段云深被自己地想法惊了一下。
就在这时,窗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段云深瞬间警觉,半撑起身体看过去。就见着有两人身着夜行衣翻了进来,高的那个打横抱着挨的那个。
“谁……”段云深才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对面高个子那个抬手就是一个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打过来。
被点中穴道的段云深直接身体一软,就趴回塌上陷入了昏迷。
如此变故,景铄却没任何反应。
等到那两人到了床边之后,景铄才睁开眼睛,“我以为你昨夜就会来。”
那蒙面人扯下自己蒙面的黑巾,其下赫然是贺珏那张秀气得仿佛书生的脸。
贺珏笑道,“昨夜去处理了些事情,再说你这不是还没死么?”
贺珏说话的功夫瞧着床头有两个糕饼,一时看岔也没发现有咬过的缺口,随手就拿了一个要往嘴里送。
“放下。”景铄面色不愉。
贺珏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糕饼,这才发现俨然缺了一个月牙形的小口。
他将视线挪到了睡在小榻里侧的段云深的脸上,“这便南渝国送来的那位?”
景铄答非所问:“药呢?”
站在一旁一直没做声的另一个黑衣人自然就是渡鸦,此时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梨子大小的冰裂纹小瓷壶,交予了景铄。
太皇太后想要用药物牵制景铄,景铄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些年来,景铄手下已有人初步研制出了替代药物。虽并不能治愈解毒,但是却可以疏解药瘾发作的痛楚。
只是宫里人多眼杂,景铄又生性多疑,在宫中难有信任的人。所以这药在宫中并没有常备,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让贺珏熬制了送进来。
景铄饮下了这药,这才觉得身上那些有如虫子噬咬爬动的感觉缓缓退去。
贺珏看着这人饮下了药,然后才道,“我昨夜除了陈显安,以我大哥的名义。”
景铄:“渡鸦动的手?”
贺珏笑道:“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与我家大哥生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由他动手,自然有人指证杀人者是我大哥。”
京城的人.大多都知道将军府的二公子是个疾病缠身的废人,难以自保,所以身边常年跟着一个戴乌木面具的侍卫。
常人只道这侍卫武功绝顶,却相貌丑陋难以见人,所以才戴这乌木面具。却少有人知,这乌木面具遮住的是一张和贺将军九成相似的面孔。
景铄:“别说是渡鸦动的手,就算真是你兄长亲自杀的陈显安,也无人动得了他分毫。”
贺珏的兄长贺勤是当朝大将军,手握重兵,和嘉王景逸交好。就算此般背景不提,贺勤此时应该是在戍边,距京城何止千万里。
千里杀人,何其荒谬。这凭空一次栽赃,奈何不了他。
而且陈显安身份特殊,太皇太后党为了避免自己的那些丑事被翻出来,也不会彻查,只会草草了事。
贺珏自然也知道这层,无所谓似的翘起嘴角,“杀人原本也就只是去替枉死的边疆将士出口气而已。”
景铄:“真的?”
贺珏笑道,“你说呢?”
杀陈显安之事绝不可能只是出口气而已,这两人都心知肚明。
两人打过哑谜,贺珏也没有多留的意思,寒暄几句,由渡鸦抱着出了窗。
渡鸦当世高手,进出宫墙本就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项一越这个侍卫统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候屋子里便又只剩下了景铄和昏睡中的段云深。
景铄回过头看了段云深一眼——段云深闭着眼,胳膊还横过大半个小榻,原本是垫在景铄的脖子下的。
景铄此时身上不适稍缓,自然也没有接着躺在榻上的意思,起身下榻,行动自如地走到了紫檀木桌前的轮椅边,坐下了。
他拿起笔,抄写了几行心经。
只是却不期然地越写越快,字迹也渐渐潦草起来。
约莫抄了半张纸,纸上的字迹已经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俨然和前面不是同一个字迹。
景铄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笔放下。然后转动着轮椅,自己操纵着轮椅到了小榻边上。
段云深睡得沉得很,他这种从不做亏心事的人自然不怕噩梦。
渡鸦那一下虽并没有伤他,只是令他沉睡,但是若没有外力刺激,只怕今夜是醒不过来了。
景铄就这么静静瞧着他的睡脸,心里无来由的升起几分见不得人的黑暗心思。
——想将这人就这么掐死在这儿。
这人目前瞧来还不错,笨拙是笨拙了些,但是却无端让人觉得他赤诚。待自己也不错,自己遇险受伤,受苦受难,他都捧着那颗心凑上来了。
——要不就这样掐死他吧。
只要他死在这儿,就没有机会对自己做出背叛之事,也不会再因他而牵动自己的心绪。
景铄默默盯着段云深看了许久,那些淌着黑色毒液的念头冒出了一个又一个。
他有一千一万种杀了这个人的方法和理由。
但是最终,他只是从轮椅上站起来,将段云深从小榻上抱起来,然后借着夜色出了窗,穿行于宫内的房顶,最后在段云深的宫殿停了下来,落进去将睡着了的段云深放在了床榻上。
他临走前想了想,还帮段云深盖了个被子。模拟段云深对待他的手法,将他卷了起来。
如果这人真是每一天都需要自己的吻,那他明天夜晚,应该还会来找自己吧?
第17章 唇色浅淡
段云深一觉睡醒就已经是天亮,爬起来脑子里迷糊了片刻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在给暴君当枕头才是,可是转头没瞧见暴君的人,这才发现已经回到自己的宫殿了。
别说是段云深了,小苟子也是惊讶得不行,昨天段云深溜出去之后,小苟子就一直守在殿门口,一晚上都没眨眼,谁知道段云深不知道怎么的就又突然出现在殿内了。
小苟子觉得段云深似乎是有妖术。
皇宫里一直都是这么传的,这妖妃来自边陲小国精通巫蛊之术。
段云深没来得及顾及小苟子的心情,他想到昨夜的两个黑色人影,自己又在自己宫殿醒来……
他慌忙打发小苟子出去问了问昨夜暴君有没有遭遇刺客,得知景铄那边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消停下来。
没有刺客,自己见了人影,这头又自己不知不觉就回了自己的宫殿……
段云深得不出结论,想象力匮乏,又被小苟子那个战战兢兢的模样诱导,最后一拍大腿得出结论,这宫里可能闹鬼。
当天晚上去找暴君的时候,段云深提着一盒子吃的,顺带还带了一沓黄符。
黄符他让小苟子去弄来的,厚厚一沓,也不知道小苟子哪儿来的神通找来的这东西。
今日翻进窗子,景铄倒是不在抄写经书,而是随手翻着一本棋谱,见着段云深进来也不惊讶。
段云深把食盒一放,就从怀里把符咒纸张给掏出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满屋子张贴。
绕是景铄这般从容淡定的人都没忍住那颗看热闹的心,把目光从棋谱上面移开,目光一直跟着段云深走,看着自己这爱妃满屋子上蹿下跳的贴黄符。
段云深也不至于太没轻重,贴完还知道掩饰一下,用帷帐遮一遮,灯台挡一挡,没有在明面上贴的到处都是,反而塞在各种犄角旮旯里。
手里一沓黄符贴剩下最后一张,折了折塞进一个小香囊里,然后走到景铄的面前,行礼问好,道声得罪,然后拉开他的衣领塞进了他的怀里。
护身符!
景铄:“……”
段云深塞完还在景铄胸口拍了拍。
景铄:“爱妃这是?”
段云深:“驱鬼保命,镇宅佑家!”
景铄:?
段云深细致地将昨夜自己看到两个黑影,突然晕倒,然后又在自己宫殿醒过来的事情讲了讲,然后笃定地得出结论——陛下你被恶鬼缠身。
景铄扬眉,虽说觉得段云深这思路有些清新脱俗得出了奇,却也不想说昨夜是自己送他回宫殿的,所以一言未发,只面色不改地把自己的目光又移回了棋谱上。
只是心却没能回到棋谱上,在书上扫了两眼,又移开,伸手将怀里的香囊给掏了出来。
段云深看他掏出来,直接伸手就抢,抢完就又给他塞回怀里了。
景铄:“香囊是你绣的?”
段云深:“……”
不存在的。
找小苟子随手拿的几个香囊,他自个儿留了一个,给景铄一个,还给小苟子送了一个,都是包了护身符的。
景铄看他这脸色就知道答案了,重新掏出香囊扔回段云深身上,不经意似的道,“朕乃真龙天子,爱妃给朕送驱鬼的东西,是说朕为君不仁,会被小鬼缠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