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惊得鱼眼大睁,身体蓦地一抖,就差没吓得跳起来了。
管家低着头,又道:“外面来了很多人,说是……说是来谢谢你请他们看戏曲。”
白树气呼呼的,快步走了出去,管家赶紧跟上。
丫鬟在后面掩嘴笑了一下。
白府门外聚了将近两百人,白树出来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一个肌肤黝黑,光膀子,手臂粗壮,堆满肌肉的汉子看到白树就迎了上去,笑得喜气洋洋:“白当家,你请我们看的花木兰真是太好看了,我们从来没入过勾栏,第一次就看到这么精彩的戏曲,您真是大好人呀,谢谢您!”
其他人也附和着他,纷纷笑盈盈地朝白树作揖,“谢谢白当家呀!”
白树脸上阴云密布,急促地喘着粗气,对身边的管家道:“还能问他们要回银两吗?”
管家面色为难:“恐怕……”
那一帮人,都是穿粗布麻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社会底层、市井无赖,个个高大壮实,面如神煞,都是他们为了好去萧家和官府闹事,特意挑选出来的。若是问他们要回银两,这白府恐怕是要被拆!
白树气得脸色白得像尸体,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间还发出尖细的鸣叫声,有气无力地道:“萧四郎……”
还没骂出口,身体就往后一倒!
……
“什么,他哮病犯了?”
萧桐听闻白树被气得哮喘发作,晕倒家门前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账房,打着算盘算《花木兰》的票房收入。
萧榛站在她面前,没好气地看着她,“奶奶让我告诉你,做生意稳重些,别又把人给气死了!”
萧桐一脸无辜,“又不是我干的!”
“你还狡辩,那些人不是你叫去的?”
撒谎被戳穿,萧桐蔫了下来,抿着嘴不敢狡辩。
早在两日前他就听说了白树花钱派一帮地痞流氓抢了两百张《花木兰》门票,等着她改期上演去官府闹。
昨夜散场后她看着一个长相穿着像是市井无赖的人,拉着他一问,果然是白树请来看的,于是就对他说,别人的好处不能白收,得带上其他兄弟去谢谢白当家。
就是这样,那白树竟然气得把祖传的哮喘都发作了!
想当年白树的爹,也是和她爹吵架,哮喘发作死的。所以江氏听闻消息后才让萧榛来先规训她一顿。
萧桐想到自己的爹枉死狱中,不服地嘀咕道:“死了也好,给我爹偿命。”
萧榛又劝道:“奶奶说了,咱们与白家,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还是希望找出你爹蒙冤的证据,通过律法来惩治白氏。而不是我们两家私底下耍诡计,斗得你死我活。”
萧桐被训得服服帖帖,没了脾气,“好了,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向奶奶认错!”
萧榛无奈一笑,“这还差不多!”
萧桐也是真没想到,白树会蠢成这样。她说改期上演,他还真信了!
大概是他对自己派出去行刺司清湖的人过于自信,再加上萧桐在小报把司清湖的伤情描述得骇人听闻,让他真以为司清湖伤得很重,不可能在七夕登台吧!
《花木兰》在莲花棚连续演了三晚,又到之前商定好的两个中型勾栏去演出。
因为精彩的故事和出色的表演,看过的观众无不赞不绝口。经过口耳相传,坊间许多追过小说的人都咬咬牙涌去买票。
而上层社会有闲钱的人更是看了一遍又带着亲友二刷、三刷。
萧桐听梁菲菲说,许多闺秀回去后把《花木兰》介绍给闺中好友,使得她们和爹娘吵起来,要出门去勾栏看英俊的花木兰!
要是爹娘不同意,她们还翻.墙钻狗洞。
听说楚国公的宝贝疙瘩小女儿才十五岁,在《汴京风华》看过《花木兰》小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七夕这几日没看到戏曲版的,后来听闻口碑不错,吵着要去看。楚国公死活不同意,她便和丫鬟翻上了围墙,楚国公吓了一大跳,派了一群下人在墙下追着护送,那国公小娘子以为要被抓回去挨罚,慌得像只鸡仔一样在墙上窜来窜去,结果摔了下来,腿断了!
这件事发生后,许多官宦人家都引以为戒,担心女儿摔了个残废,便不敢再阻挠她们去勾栏。
其他勾栏老板捕捉到了风向,这部《花木兰》估计就是今年汴京的大热门演出,纷纷上门和萧桐谈合作。
大型的千人勾栏如夜叉棚、象棚、牡丹棚等,每座勾栏连演几场,几乎场场爆满,更别提那些几百人的小型勾栏了。
演了将近一个月,热度仍是有增无减。瓦子里讲八卦的先生,每日嘴里不是花木兰就是司清湖,围观的人听得津津有味,要是哪天不提,就没有人听了。
司清湖和其他艺伎连续演了将近一个月,萧桐眼见大家筋疲力尽,便不再安排演出,歇息两日。
正好可以赴了梁菲菲和郑芸的约。
她们约在新门里,相国寺附近的会仙酒楼。
酒楼与萧氏牙行相距不远,是汴京著名的大酒楼,里面有上百间豪华大厅馆,也就是后世说的包间。许多达官贵人聚会、富商大贾谈生意都喜欢在里面包上一间,边饮酒吃食边做正事。
本来萧桐打算让萧椅和灵儿陪司清湖去赴约,但临时有个勾栏老板约她到会仙酒楼谈合作,她就留下萧椅在牙行,和司清湖同路去了。
花木兰门票分账的银两也收到了许多,萧桐想着如今司清湖处在了一个人人瞩目的位置,萧氏牙行也回复了从前的光彩,成为各大商户、勾栏老板争着结交的对象。
他们的出行派头不能小。
萧桐就大笔一挥,在牙行买了一辆朱色华盖的豪华马车,养着一匹两米多高的棕色骏马,还专门雇了一名车夫。
萧桐和司清湖、灵儿同坐在这辆新买的豪华马车,车内宽阔舒适,三个人坐着还卓卓有余。
到达会仙酒楼门口,她们下车后,有酒楼的杂役指引车夫停好马车。
店小二领着萧桐、司清湖等三人登上木台阶,到达三楼。
三楼的长廊张灯挂彩,一边是镂空雕花门扇,另一边是护栏,可以俯瞰到一楼大堂一桌一桌的食客。
正是晌午时分,来吃饭的人不少,谈笑声穿透门扇传到长廊。
梁菲菲和郑芸花钱约的人是司清湖,萧桐也不好叨扰,看着司清湖进了包间就走向长廊另一边,谈自己的生意去。
包间门开着,郑芸的女护卫守在门口,看到司清湖和灵儿后作了一揖,请她们进去。
只见包间两边挂著名人题字和画作,雕花窗牖半开半合,竹制窗帘拉下,顶上挂着华丽的木灯笼,暖黄色的光芒衬得整间房金碧辉煌,当真是豪华又不失风雅。
郑芸和梁菲菲坐在檀木圆桌旁,看到司清湖后都礼貌地站了起来。
梁菲菲像打了鸡血一般,激动道:“清湖姐姐,你终于来了!”
司清湖今日穿着一身米白色镶蓝边的交领阔袖上衣,湖蓝色襦裙,发上只插了一根珠钗,看起来端庄如兰。
那从容淡定的气场,让郑芸也不由得意外。
没想到身处风尘的艺伎,气质也能如天界谪仙般出尘。
这一身打扮,再加上司清湖冷冷清清的气质,在梁菲菲眼里,简直不要太俊俏了,她的眼睛眯成了星星,一副迷妹的样子。
“清湖姐姐这身打扮真好看!”
司清湖深知自己艺伎身份,眼前的都是官家小姐,尊卑有别,首先施了一礼。
郑芸颔了颔首,微笑道:“两年前就听闻坊间有个司清湖,气质高雅,如天上谪仙,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司清湖谦虚道:“您过奖了。”
梁菲菲心急上前,一把拉着司清湖坐下,道:“哎,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好不容易见到清湖姐姐,赶紧坐下喝杯茶!”
说着,梁菲菲就给司清湖斟了一杯茶。
郑芸下意识朝紧闭的大门瞄了瞄,又道:“方才我家仆好像在门外看到了萧当家,怎么这会不见她了?”
司清湖微笑道:“萧当家是来隔壁谈合作的,与奴家顺路便一同来了。”
“原来如此。”
司清湖看着郑芸,竟然敏感地从她那双水润的桃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梁菲菲挨近司清湖坐,点菜的时候,像只活泼的小鸟,吱吱喳喳地问司清湖这个要不要,那个要不要,担心待薄了司清湖,她嗖嗖的就点了十二菜一汤。
吃的时候还不断往司清湖碗里夹菜。
“来,清湖姐姐,吃一块软羊肉,再来点红烧鲈鱼。”
司清湖盛情难却,望着面前的碗里,满满一堆,忍不住按着梁菲菲的手,“菲菲够了,你也赶紧吃吧!”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渝大步走了进来,满脸的厌倦。
“菲菲,你们可以了吗,我都把附近逛遍了!”
司清湖抬起头,李渝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尽管隔开了十年光阴,李渝的样子也与小时候差异很大,但当她如此近距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司清湖还是惊得面色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