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萧家当真是被白氏陷害的,那着实可怜!老当家枉死,牙行衰败,剩下个少当家也是病恹恹,今日不知明日命的药罐子。
想到这,她忍不住抬起眼眸瞄了眼萧桐,看着她较于平常要白皙的脸色,内心不由得生起一丝丝怜悯。
萧桐见司清湖还有犹豫,认真地道:“清湖,要是你还是担心,那我们定下两个月时间,若是两个月内你对萧氏行不满意了,随时可以走。”
有萧桐这句话,司清湖最后的担忧消失殆尽,终究是点头应承了。
她们当艺伎的,没有东家依靠是很容易吃亏的,多少艺伎为了让所有演出报酬落入自己钱袋子里而没有找东家签约,结果年年被拖欠演出费,三番四次抽身去讨债,白着脸进去,红着脸出来,还哪有心思排练演出?
司清湖自认干不了讨债的活,不如找个东家来得心安理得。既然她师姐出面请她帮忙,萧桐也给足了诚意,也不妨和萧氏行试试!
与司清湖分别后,萧椅随着萧桐去城隍庙接奶奶回家。
踏入家门前,萧椅忽然扯着萧桐,压着声音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萧桐露出贱兮兮的笑容,也压低声音:“三姐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三姐的。”
两人自街上重逢,在去茶肆的路上,萧桐故意拉着她落后两步,恳求她出面请司清湖和萧家合作,条件便是这笔功劳算在她头上。
萧椅与萧家其他几个孩子不同,性好自由,喜爱云游四方,从不黏家。半年前自汴京出发,一路往西走,到达西域。萧家出事后陈氏便传信让她回来,当她收到信,再赶回来,什么大风大浪都过去了。
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却在外面游玩,她回来怕也只有挨罚的份了!
她本也不想做出卖师妹的事,奈何又需要这笔功劳,再三确定萧桐不会坑害司清湖后,才勉强答应了。
几人踏进家门,陈氏和萧梓迎了出来。眼见陈氏盯着萧椅,板起了脸,目露凶光,嘴唇嗫嚅,刚要破口大骂,萧桐便走上前,握着陈氏的手,兴高采烈地道:“婶儿,三姐她说服清湖和我们萧家合作了!”
陈氏虽瞧不起萧桐,但她们二房在萧氏行还是占着份额的,赚了钱她自然也高兴。听闻萧椅说服了司清湖,瞬间被好消息冲昏了头脑,早就忘了自己打好腹稿骂萧椅这回事,激动地抱着萧椅哭成个泪人,好一番母慈女孝的景象。
陈氏高兴,当晚大手一挥,在家里摆了丰富的家宴为萧椅接风洗尘!
第二日,司清湖和萧氏行合作的事在汴京坊间像炸开了锅似的,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桑家瓦子里,讲八卦的台下围了满满的一堆人,老先生坐于桌子前,满脸惋惜地道:“万万没想到,坊间多少教坊牙行都想得到的司清湖竟然与萧家签了契约!老朽在这瓦舍五十年,不知看过多少艺伎的盛衰。这司清湖呀,是在消耗自己的名声。试问高山之巅的雪莲花栽种于沼泽里,最后又如何不会沦为水草?”
老先生一拍木板子,“啪”的一声,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而响起。
听完老先生的点评,人人都觉得言之有理,纷纷为司清湖扼腕叹息。他们还想着等司清湖再唱出一曲超越《弦索西厢》的诸宫调,如今看来是没可能了,她只会跟着百年萧氏行慢慢凋零。
传到青玉坊的时候,柳清沐正在闺阁里上妆,涂着口脂的手不由得停下,掩着嘴忍俊不禁,“呵呵,她脑子没事吧,和萧四郎合作?”
丫鬟也跟着幸灾乐祸地笑了,“可不是么,听说是卖萧家三娘子的面。”
“唉,还是那么一根筋,为了区区同门之情就把前途给葬送了。”
“以后小姐再也不用担心她骑在你头上了。跟萧氏合作,怕是没过两年就沦落到做皮肉生意去了!”
“哈哈哈……”
…………
司清湖与萧桐签订契约之日,细读了一遍条约,与萧桐所说没有出入,也没有挖坑的地方,于是提笔签下了“司清湖”三字,按下了手印。
当日,她便在萧氏行杂役的帮助下从税居的屋子搬到了萧氏行后院。
别的艺伎住在后院几层高的楼里,他们只占一个单间。而司清湖不一样,萧桐特意安排了一个独属于她的院子。
院里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在这春日里一片花红草绿,生机盎然。
旁边有片草坪延伸至墙壁,墙外不知是哪户人家的院子,梨树枝头探了过来,上面正生长着一缀缀小白花,清新而可爱,看着便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一条崭新的石板路自进院子的拱形门延伸至闺阁,牙行的伙计说,五日前萧当家便说清湖小娘子要住进这儿,让他们换了新石板铺上去。
司清湖听后无奈地笑了,如今的萧四郎可不是从前那个玩物丧志、头脑简单的女纨绔了,像个精明的狐狸,在与她谈判的时候就打起了萧椅的主意,胜算在握了!
院子清幽雅致,司清湖住得舒服,过了几日悠闲的日子。
这日晨起在院子里喝着粥,她漫不经心地问灵儿,“这几日有人来牙行谈演出吗?”
灵儿道:“是有几个勾栏老板来过的。”
司清湖纳闷了,既然有来谈合作的,为何几日过去了,萧桐还没派人来吩咐她排练?
她顾不上喝粥,起身往前面会客堂去了。
走到门口便看到萧桐与一个勾栏老板谈话,萧桐脸上展露着惯有的客气笑容,道:“很抱歉了唐老板,这一场我们清湖就不接了。”
随后,勾栏老板便行礼离开了。
萧桐瞧见司清湖在门口,展开了粲然的笑容:“清湖,一大早的怎么出来了?”
“你这是回绝了几场演出了?”语气平静,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只是想听听萧桐的想法。
“他们看你与萧氏行合作,故意压低价格,不接也罢。”
她家清湖,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
她早想好了,半个月后便是司清湖唱《弦索西厢》两年的日子,她打算办一场重唱成名作的纪念演出。
第10章 重唱成名曲
司清湖在汴京瓦子勾栏中虽然不如两年前顶峰时期那般人气高涨,但因容颜出众,且一直登台有新作诞生,其名声在众艺伎中也是位列前十的。
自打她加入萧氏行后,那些勾栏老板倒也未敢将她拒于门外。只是这个圈子狡猾人精多的是,既然离不开司清湖,便借口压低演出费。几日下来,萧桐拒绝了六七个这样的老狐狸。
“如今萧氏行名声不好,何不先接几场演出打开门路,待大家都接受了再谈价钱?”
司清湖与萧桐一边在客堂前的庭院走着一边谈。
萧桐笑了笑,心想,这小姑娘还太是单纯了,遂耐心地道:“清湖,生意不是这么谈的。我给你画一个图。”
说罢,萧桐便拾起了一块小泥石,蹲在庭院中间的甬路上画了一条开口向下的抛物线。
司清湖跟着萧桐蹲下,望着这从没见过的线图,有点诧异。
“假如这条线是你的演出生涯,那么这里便是两年前你唱西厢的时候。”萧桐在抛物线顶点点了一笔,“那时候的你名声最高,演出报酬也是最高。这么看来,就是你演出生涯的顶峰。而两年后的现在,你是处在这个位置。”
萧桐随后在抛物线顶峰右侧往下之处点了一下,并给了司清湖使了一个眼神,司清湖思索片刻,理解了萧桐所指,她如今正走在走下坡路。
萧桐继续道:“一旦你如他们的愿降低身价,只会被他们拖着继续往下走。可你如今才十八岁,还有无限的可能,我想协助你继续往上走,攀上另一座更高的山峰。”
话音刚落,萧桐补了一笔,加了一条更高的抛物线,形成了一山还比一山高的壮阔景象。
这新奇的画线图,简明直观的讲解,着实把司清湖震撼了。她望着这两座山峰,竟发现自己只攀过了一座,还有另一座更高远壮阔的在等着她。
她又悄悄地把目光投向萧桐,眼里流露出意外的喜色。
以前青玉坊的余姑姑只会说,她已经十八岁了,也没几年可唱了,更不会唱出超越前作的曲目,还不如趁着值钱赶紧嫁人。只有萧桐会对她说,“你才十八岁,还有无限的可能。”
萧桐懂得她想要什么,并且承诺帮她得到,哪能不叫她感动?
萧桐转过头,与司清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察觉到眼前的姑娘眼眸里流光溢彩,于是抿着嘴,露出得瑟的小表情。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聪明起来特别帅?”
心中所想被当事人道了出来,司清湖心虚地低垂下脸,脸颊顿时如被火烘烤了一般,热辣辣的。刚建立的好感再次被摧毁,这人也太不要脸了,还没开始夸,她尾巴就翘上天了。
她站起来,佯装嗔怒:“说就好听了,但是怎么做?”
萧桐也起身道:“我想好了,过段日子便是你唱《弦索西厢》两周年的日子,也就是你成名两周年,我打算办一场重唱纪念演出。”
“又唱这个?”司清湖惊讶之余流露出不情愿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