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视一眼,唉声叹气地拿起刀具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带着画卷的陈生面无表情地站在北街,望着城北最有名的墨斋陷入沉思。
“是他吗?”
修长的手指打开对折的宣纸。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躲在包子铺后,先是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再看了看对面英俊的男子。
矮个子的说:“没错,是他!但怎么……瞧着与在京中时不太一样?”
高个子的连忙问:“哪里不一样?”
矮个子的人比划了两下:“县主抢人那次我去了,那时这人坐在墨斋里,通身气派好似权贵,是眉眼冷肃,持重有礼,一看就是有大作为的人。而此刻观他……”
——不太好说。
矮个子和高个子同时眯起眼睛,望着陈生的身影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们二人是越河县主手下,在陈生离京后奉命前来,身上背着越河县主的期许。
越河县主也不知被这人下了什么迷药,就算被他伤了也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前些日子还为了他特意去求太后懿旨,想让太后指婚,为此被太后长公主训斥一通。之后县主表面老实了几日,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并偷偷将他们派了过来……
高个子的人瞧着陈生平静中透露出一丝憨傻的脸,强行挽尊:“难事过多稍露疲态也属常事。若不是命运多舛心灰意冷,我们这县马也不会去寺中小住。”
矮个子的点点头:“说得在理,那现在按计划行事?”
高个子回想了一下出门前县主的嘱咐,那总喜欢趴在墙上看郎君的县主曾说过——
“我家阿生还是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觉得粗茶淡饭的日子也叫活着,不知身为权贵的美妙之处……也是时候告诉我家阿生,什么叫贵戚权门了。”
脑海中闪过“贵戚权门”这四个大字,高个子与街上其他几个人点了一下头,打了个暗号准备动手。
而在他们身后,一张宣纸高高举起,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望着陈生,小声交谈。
“是他吗?”
“没错,是他!”
确准之后拿画的人将画收了起来。
女人说:“这陈生如此不识好歹,主子为何执意选他?”
街道上,包子铺后的面摊中站着一男一女,这两人是长公主身边的侍从,前些日领了长公主的密令来到望京,目的自然是为了陈生而来。只不过他们来时陈生已经入了千衫寺,他们不好去寺内闹,只好在一旁耐心等待,终于在今日等到陈生离寺。
男子说:“县主到现在还念着这陈生,主子看在眼里怎会没有作为!”说完假话,他拿起面碗挡住脸,小声说真话:“再说,我们县主年岁不小了,如今是高不成低不就,你以为主子不急?按照常理来说县主比公主好许,更别提主子与柏亲王都有实权在身。可如今因县主行事荒……哪个世家敢要?清白人家谁想要?如今是低嫁贬了身份,高许无人想娶,身旁讨好的又都是些居心不良只贪求主子和亲王权势的人。这样的人主子和亲王根本看不上,算来算去也就这陈进士是个良配。”
男子细说:“陈进士有实才,虽是寒门出身但前途无量,县主嫁他虽是低嫁但情势不同。若两人事成,以陈进士的才华,再加上主子的扶持,位极人臣不是难事。县主若与他在一起,他一可照顾县主,二能接手主子这方的势力,是县主日后的另一个依仗,选他总要比选那些世家出身的酒囊饭袋好上一些。”
女子说:“如此说来,主子一直很中意这陈生?”
“废话,”男人翻了个白眼,咽下陈生在京时长公主总喜欢躲在墙侧瞧女婿一事,说:“若不是想让他当佳婿,这陈生早就死了。你以为伤了皇亲贵胄的人还能平安归乡?——也不动动脑子。”
女子眨了眨眼:“可这陈生宁可归乡都不愿娶县主,我们来这又能改变什么?”
“起初来这是为了毁了他与那修士的亲事,如今那女子主动退了亲,我们直接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是什么?”
男子回想了一下出门前长公主的嘱咐,那总喜欢躲在墙侧看女婿的长公主曾说过——
“我家阿生还是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觉得粗茶淡饭的日子也叫活着,不知身为权贵的美妙之处……也是时候告诉我家阿生,什么叫贵戚权门了。”
脑海中闪过“贵戚权门”这四个大字,男子与街上其他几个人点了一下头,打了个暗号准备动手。
“是时候让他感受一下权势加身的好处了!”
这句话说完,高高举起的宣纸收起,包子铺后方的面摊的后方的茶摊里——一老一少蹲在一旁。
年少的问:“为什么家主不把派我们来的事告诉县主和公主?”
年迈的回:“公主和县主近年是越发骄纵跋扈,家主一直想压压她们的气焰,所以在她们提陈生这事时他呵斥了几句。不过虽是没直接许,但家主宠爱县主自然会去帮她筹谋。而且家主只有县主这一个子嗣,比起那些清高的文人、直率的武将、贵气的士族子弟,家主更想要一个同他一样有谋略有胆识,能够担得起亲王府与公主府的佳婿。
陈生殿试时家主就很欣赏他,否则也不会由着县主胡闹。”
年少的听到这里一愣,不知其中缘由。
年迈的阴险一笑,与他说:“你以为县主当街抢人这事是因谁而起?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家主的算计。”
“当初殿试结束后,户部尚书曾探听过陈生是否婚配,家主知道此事,担忧县主不敌京中才女,所以思来想去找了县主身旁的人,让这人蛊惑县主当街抢人。”
年少的挠了挠头:“这事我听说了,当时我还奇怪来着。县主当街抢了春试进士可说是目无法纪,但我次日并未听闻京中有人提起此事,朝堂之上也并未有人拿这件事围攻家主。”
“因为县主这边刚将人抢走,家主就放话说是去请陈生吃茶,如此一来旁人说也不好说其他,只能暗指家主请人手段粗暴。而陈生误伤县主,这道浅浅的伤口足以让陈生闭口不言,坐实吃茶一事,令朝中大臣无人能参家主一本,也让旁人看清最好别与陈生有关。”
老人说到这一笑,“家主说了,陈生是块美玉,但需经人打磨,等磨平棱角,自然可成佳品。所以家主阻拦先不给他官职,再让他受些挫折,等着吃到苦头,他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如今正好太尉看他不顺眼,我们顺势出手找他的麻烦,让他误会是太尉为难他,让他以为是王府在帮他。时间长了,他自然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知道谁对他好,他又该怎么还。”
年少的说:“所以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感受到权势的好处?为了让他平静的日子多出一点不同?”
“没错。”
宛如身处狂风暴雨之中。
重生后就没享受过平静的日子。
陈生望着前方墨斋里的男子,只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他本意是想趁着女主不在去青楼查看,没想到女主的飞鹤还没落地,就有一个情敌已经站在了城中。
……不知该说是情敌多,还是运气“好”。陈生歪着头,已经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他现在竟是有些后悔。
与女主带来的麻烦相比,那小县主真是能称甜美无敌。
他这是不是离开火坑跳入了深不见底的天坑?重生的日子不顺到他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只想指着天空大声呼喊——这点磨难算什么!你有本事再给我找点麻烦!
然而心里的话音还未落下,忽地从三个方向冲出来三个不同的身影。
陈生刚抬起头,只感觉身旁有一阵风吹过,接下来左手被人拉起,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手中;右手被人拉住,按在什么柔软的位置;他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东西就在他面前迅速躺下,接下来是男女老人三重音——
“来人啊!抓贼啊!”
“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轻薄良家女子!”
“这望京当官的都是死的吗?!当街推老妇县尉管还是不管!”
陈生:“???”
第26章 生事
“站住!别跑!”
一群衙役追着十多个暴民穿过大街小巷,从城西来到城北。
陈生看着手中不属于自己的钱袋,脑海中浮现——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一尺杖六十,一匹加一等,五匹徒一年……而他即将面临的不止偷窃这一项罪名……
这还真是天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望着脚下不同的影子,陈生咽了口口水。现今左侧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右侧站着一个面容秀美的少女;脚边还天降了一个老太太,躺得那叫一个安安稳稳。面容安详到好似下一秒就要与世长辞。
而他——左手拿着一包钱银,右手按在少女胸前,脚边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夫人……
人生艰难刹那间全部体会。
酸甜苦辣,除了甜味其他都在。
陈生抬起头,在经历了栽赃陷害天降一个老太太后、他看破了红尘,表情从无语变得释然。
他先将自己的手从女子的胸口上救下来,指着壮汉说:“我偷了你的钱银?”然后又指向女子:“又轻薄了你?”最后又指了指地上的老夫人:“在偷你钱银轻薄你的同时我还推了一把这位老夫人?”他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怒极反笑:“看来我的人很忙,我的手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