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便过了一年。
韩时卿终于迎来了让他忐忑无比的乡试。
第30章 在下林世成
考试分为三场,内容有试帖诗、表、判、论、策等。
考场定在永安贡院,位于元化坊,和将军府所在的昌华坊就隔着两条街。
距离考试大约半月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有永安城周围村镇的学子带着书童,背着行囊进城赶考,让平素就十分热闹的永安城更添几分活力。
因为要连着考三天,即便贡院离着家里近,韩时卿还是选择提前住到了永安贡院周围的客栈里,住的当然也是事先定好的天字间,所有条件都是顶好的。
不过他住到这里也是有些别的原因。
那就是!明明是他考试,但他爹娘、大哥二哥,就连已经入宫为妃的姐姐都比他紧张,一个个的整天嘘寒问暖,尤其是他娘,连着好几天吩咐郝大厨给他煮各种补品,给他喝的都上火了,前天半夜醒过来,鼻血把枕头都浸湿了。
所以说不好听的,他这纯粹是出来避难的。
吃过早饭,韩时卿从背篓里拿出一卷诗集,坐在木凳上,一双长腿则是交叠着搁在书桌上,单手握着书卷,闲闲地看。
学了一整年,距离考试还剩三天时间,韩时卿多少有点看不下去了,心思飘飘荡荡,眼见着走神就要走到天外边去了。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把他的魂给叫了回来。
他来了兴致,扔下书卷,推开房门,胳膊撑在三楼的雕花木栏杆往下看热闹。
“说了没房就是没房!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店小二挥着手里的布巾赶人,“赶紧走,赶紧走!去别家吧!”
韩时卿顺着布巾的方向看去,看清那人面目,眼睛亮了亮。
那少年生的文雅俊秀,作书生打扮,头顶平角两穗帽,身着月白交叉襟宽袖长袍,腰带勾勒出瘦削的身形,脚上的白靴染了些灰尘,看得出来是走了很多路来的。
他总觉得这书生好像在哪里见过,有几分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说话很有礼貌,也很客气,对小二粗鲁的行为也没生气,而是继续追问,“店家,在下方才还看到有位公子领了牌子上了三楼,怎的到我这里就没有了呢?”
小二从他的穿着和口音,就能猜出来这人不是永安城内城人,看着也不像腰缠万金的,所以并不怎么尊重,他道:“三楼那是天字间,不是给你这种人住的!”
少年眉头微蹙,“什么叫我这种人?于在下眼中,人与人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吼!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那小二讥诮地笑了声,问道,“你可知道在天字间住一日的价格?”
少年摇了摇头。
小二伸出五根手指头。
少年抿了抿唇,猜测道,“五两?”
“狗屁!”小二笑他,“是五十两!你个穷货!”
他接着嘲讽少年,“我看你这打扮,就是来考试的吧?都说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还来考什么试?说白了不就是想当官,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吗?装什么装?”
他声音挺大,让整座酒楼三层楼出来看热闹的人全都听了进去。
少年眸光暗了暗,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生气的迹象,只是明显比方才冷多了。
他没说话,而是将自己一直背着的背篓放下来,蹲下身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
找到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包着数十张纸。
他抽出一张,递到小二眼前,说道,“这是一千两的银票,在江氏王朝的三十五座城内的任何钱庄都可以兑换现银,我要一间天字间,可以给我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那小二在看到那明晃晃的银票的瞬间,就差点儿把眼珠子瞪掉,站都站不住了。
还是有眼尖的人去叫了客栈老板,那老板匆匆自房内赶来,伸手接过少年手里的银票,态度极其恭敬。
只是少年的眼睛依旧盯着那小二,也没计较他之前侮辱人的言辞,而是平静地说道:“在下从未觉得自己高于别人,此次来考取功名也并不是为了穿着那身官服招摇过市,而是因为想要做一个好官,为你口中所说的穷人做些事。”
说完,他重新背起背篓,从点头哈腰的老板手里接过门牌,一步一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了三楼。
韩时卿一直盯着少年,见他上楼的动作和步伐,一眼便看出这人是个练家子,并且身手绝对不低,不然也不可能连书童都不带,独自带着这么多钱财来进京赶考。
看来楼下那帮对他钱财动心思的人要倒霉喽。
少年的房间在韩时卿的房间后面,他经过韩时卿的时候,脚下微微一顿,目光在韩时卿的脸上定格了片刻,又忽的闪开。
韩时卿扬了扬眉,心里一动,便拦住了他。
下一刻,简单粗暴的自我介绍便出了口。
“我叫韩时卿,想和你交个朋友,你看怎么样?”
少年一愣,错愕地看向眼前五官精致的甚至有些美艳的青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韩时卿见状,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少年回神,轻声答道:“在下林世成,永安籍,幼年在南部长大,所以说不太好永安话。”
原来他就是廖叔提到的韩时卿,当真是个很漂亮的人。
第31章 抓贼啦
“说不太好永安话又怎样?”韩时卿不解,“就因为口音问题,咱俩这朋友就不能交了?”
“公子误会了。”林世成急忙辩解,“因为在下一路走来,见过很多永安城的公子,他们大抵都不喜与我交谈,所以我想公子……”
“我和他们不一样。”韩时卿摆摆手,“我是因为见你人不错,相结识一下,你若觉得麻烦,不理我便是。”
“不是,在下很想和公子交朋友!”林世成这话接的急,韩时卿一愣,笑起来。
“我看我应该比你大两三岁,以后你也别公子公子的叫了,叫我一声……”
“时卿哥哥。”韩时卿一句“韩大哥”还没说出口,就被林世成这句称呼给把话堵在了喉咙口。
这亲昵的称呼让他皱了皱眉,但见林世成眸光清澈,真诚地望着他,拒绝的话又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得默认了这种叫法。
两人互通姓名称呼之后,约了一起吃午饭。
畅聊了一中午,韩时卿知道了林世成还是个少年天才,小小年纪就考了秀才,如今进京考举人也不过才十五岁。
期间林世成向韩时卿坦白了自己家里是在南方做生意的,所以才会随身携带那么多大额银票。
韩时卿暗叹一声阔气,随口问了句,“什么生意?”
林世成只是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并没有回答他。
韩时卿也并没有往下问。
回了客栈,两人道别之后,韩时卿躺在床上,想睡个午觉。
他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将林世成这个名字在自己脑中搜索了一阵,猛地坐起了身。
他想起来了!
林世成可不是一般人!
他前世并未太过了解朝堂的事,后来虽然也随着江煜去北境当过一段时间的兵,但那里天高皇帝远,身边还是一帮只知道打蛮族的铁血男儿,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那些个文臣都叫什么名字,他真的不清楚。
可后来江煜当了皇帝,对朝堂进行过重新洗牌,将左相的势力清理的干干净净之后,破例将一个四品官直接提拔坐上了左相的位置。
据说那文臣是旧历七十九年科举考试的状元,通过努力一步步当上的四品官,因为在江煜最困难的时候偷偷帮着他出谋划策过,所以才会得到那般重用。
而那个文臣的名字,就叫林世成。
现在是旧历七十八年,如果今年林世成考中举人,那么隔年他就可以考贡生,同年参加殿试……
绝对是一个人!
想到这儿,韩时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一阵不痛快。
他看林世成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看中江煜了呢?
林世成说过他想做一个好官,做一个清官,为穷人做事。
这样的人,选择了支持江煜,让他觉得惊讶。
*
入了夜,林世成并未入睡,而是悄悄将匕首藏在被子里,闭上眼睛支起耳朵听屋内的动静。
他白日露了财,晚间定少不了麻烦,做些准备也是应该的。
约莫过了半刻钟,林世成屋中的窗户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接着便有轻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
林世成握紧了匕首,在来人走到床边的那一刻,将手中的被子对着那人一扔,待到薄被滑下,那锋利的匕首已经近在贼人咫尺。
只是他这一刀终究是没伤到人,而是被来人抓着手腕,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少主,反应不错。”有着细长丹凤眼的男人挑了挑眉毛,笑着说:“有长进。”
“廖叔。”见到廖云凡,林世成松了手腕,“下次来能敲门吗?我还以为是哪个贼人想要谋财害命。”
“谁那么不开眼,敢打你的主意?”廖云凡清楚林世成的身手,要不是自己早有准备,这匕首没准真能扎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