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卿给了韩山一个眼色,示意他引着卢德申向用膳厅走,自己则是扣下了江煜。
待那两人走远后,他才转过身来看江煜,眉宇间升腾出森冷的杀意,点缀其间的美人痣显得越发红艳。
江煜似是注意不到他的杀意,单纯发问,“韩少爷作何这样看着我?”
韩时卿没跟着他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道:“江煜,重生之后跟我在这儿装傻好玩吗?
第27章 是我的错
江煜心头一颤,露出些许迷惑的表情,“重生?什么重生?”
“还装?”韩时卿紧紧盯着江煜的眼睛,对他伸出手,“那日我给你画的肖像画呢?还给我。”
江煜摇头,“我没拿。”
“不可能!”韩时卿大力拍了下桌子,“那日你走之后,我找遍了书房,都没找到,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拿的?”
“小点力。”江煜突然拉过他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掌心,“你看都把手拍红了。”
“……”韩时卿脸色僵了僵,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也没抽回手,就这么任江煜拉着。
“你是怎么看出我重生了?”江煜放下他的手,与韩时卿对视,眸中并没有任何慌乱。
韩时卿不想他说谎,他这一世便不对他说谎。
“那个‘韩’字。”韩时卿回他,“你前世十二岁的时候写不出这样稳的字。”
“原来你还记得。”江煜眼睛亮了亮,心中涌出些暖暖的情绪。
“……”韩时卿没想到两人的谈话会如此平淡。
不知道为什么当江煜用这种真诚的眼神看着他,与他说实话的时候,他便莫名其妙地生不起气来了。
但这样的江煜会不会是他的另一层伪装?
韩时卿不敢轻易相信。
“你既然重生了,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原谅你。”韩时卿抿了抿唇,继续道:“我能忍住不杀你已经很难了,你若再这般缠着我,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好歹与你也有过些愉快的记忆,我就求你离我远点儿,别让我更讨厌你。”
江煜打断他的话,问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还会做噩梦吗?”
韩时卿浑身一僵。
“会梦到什么?”江煜瞅了眼隐在窗外的人影,靠近韩时卿,良善的面具似乎在缓缓撕开,露出那张青面獠牙的鬼脸,他问道:“梦到韩靖宇被行刑?还是何怡然上吊?或者是你两个哥哥的头颅高高挂在北境守城的城头上,昔日英勇神武的将军沦为蛮族笑柄?还是你那姐姐……”
“够了!”韩时卿猛地揪住江煜的领子将人推倒在地。
嘭的一声,江煜的后脑勺磕在石砖上,痛感随之而来,他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继续说:“你那姐姐被远安帝打入冷宫,终日受人欺辱……”
“闭嘴!”韩时卿掐住江煜细细的脖子,双目泛上赤红,他用了力道,后牙咬紧,竟想就这么把江煜掐死。
“我知道你恨我。”江煜脸色已经泛青,可他依旧勾着嘴角,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可时卿,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我又是如何想的?”
“母妃虽对我不好,可她是我的母亲,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这笔债难道就不该还吗?”
“蛮族大军压境,战事紧张,援军迟迟不到,你大哥二哥,身死,这也要怪我吗?”
“还有你的姐姐,自愿进宫为妃,图的不就是让你们镇北将军府的势力扩大,可以巩固地位吗?入了宫,受了什么委屈,那都是自找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每说一句话,韩时卿的手便松懈一分,直到江煜全部说完,他钳制住江煜的力道已经所剩无几。
江煜抓着他的手腕坐起身,与他说:“时卿,你只是在恨我欺骗了你,我承认我这一点确实做得不对,但其他的罪责,你不该扣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但敲在韩时卿的心上,就像一柄重锤,砸的他五脏六腑都在震荡。
室内很安静,两人靠的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良久,韩时卿抬起头,直视江煜的眼睛,说道。
“那我现在知道你怎么想的了。”他神色平静,眸子里却空荡荡的。
江煜皱了眉。
“对,你没有错。你该为母亲报仇,杀了我爹,你该向将军府复仇,让这个养了你八年的地方倾覆,你该夺回你想要的一切东西,你一直都没有错。”韩时卿提高了声音,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喉咙阵阵发紧,“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把你带到将军府,是我不该让你这么容易就接近我的家人,是我不该、不该……喜欢上你。”
如果江煜当初没有接近韩时卿,而是走另一条路去争夺帝位,那么即便是在称帝之后对将军府大开杀戒,株连九族,那韩时卿也会认了这条命,因为新旧政权更替,流血牺牲是正常。
他们将军府站错了队,被满门抄斩也是自己的命。
可他恨就恨在,江煜利用了他。
他像是间接帮着江煜伤害了自己的家人,他才是最大的罪人。
他憎恨江煜也是想有个感情寄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歇斯底里,才能任意发泄,不至于彻底被压垮,变成一个疯子。
可现在江煜将这些挑明了与他说,便是掰断了他的救命稻草,将他逼上了绝路。
他错了,是他错了。
韩时卿停了手,跪坐在地上,喉咙哽咽,唇瓣发紫,呼吸都变得艰难,他干涩地说着,“是我错了,我错了……”
江煜有些怔楞,应该说他自从韩时卿嘴里听到那声喜欢,整颗心便开始飘忽,可现在韩时卿的反应实在太不正常,他皱了眉,扶住青年的双肩。
“时卿?”
韩时卿只垂着头,喃喃地念着,不见呼气,脸色苍白,唇色越发的紫。
“韩时卿!”江煜终于急了,他喊道:“呼吸,呼吸!”
“你让开!”一粒石子打在江煜的手背,廖云凡翻窗进来,快步跑到韩时卿的身边。
他一把推开江煜,对着韩时卿的几处穴位点下,而后将昏过去的人揽在怀里,手指探了探鼻间,确定已经能够正常呼吸了,才舒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刺激他?!”廖云凡瞪向身边尚有些不知所措的江煜,“嫌他命长了是吗?”
“你别看他现在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可他早就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将军府小少爷了。”廖云凡眸光颤了颤,说道:“前世的记忆对他来说有多沉有多重你能明白吗?”
说到这儿,廖云凡又觉得有点可笑,他否定自己,“你怎么可能明白,你这么自私的人,只管自己好受,别人怎么想的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会这样?”江煜稍稍冷静了些,任廖云凡如何骂,也不恼火,眼里只有韩时卿。
“心病太重。”廖云凡叹了口气,“我是当大夫的,给人治过很多病,讲求对症下药,但唯独这心病我治不了。”
“一般的心病,顶多会影响心情,时间长了才会连累身体,但时卿不一样,他受到太大的刺激会出现短暂的呼吸困难,如果不能及时清醒,很容易昏厥,严重的更可能成为木人,直到死都醒不过来。”
“那他现在……”江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的表情。
“没事,只是睡着了。”廖云凡的胳膊穿过韩时卿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书房的小榻上,轻轻揉了揉青年细软的头发,才对江煜说道,“你跟我来,我们谈谈。”
第28章 加更啦
西市的斩头台,阳光毒辣,刀斧手手中的大刀被映的晃人眼,镇北将军韩靖宇当当正正地跪在台上,微微曲着身体,乱发遮了双眼。
行刑官的令牌被抛出一条弧线,大刀斩下,头颅与令牌一起落地。
咕噜噜、咕噜噜……
老将军的头颅滚下斩头台,一路滚到青年的脚边,鲜红的血染过这条路,清晰的让人发晕。
韩时卿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抖着手将头颅上遮住面目的乱发拨开,却见老将军紧闭的双眼陡然瞪大,血丝蔓延,怒意横生。
“就是你!是你害了韩家!”老将军声音极大,仿佛响彻整个西市,震怒的声音将韩时卿团团包围。
“如果没有你引狼入室,我韩家怎会落得这般境地!你大哥、二哥又怎么可能死在北境!!都是你!都是你!”
“不、不是,不是这样……不对,爹,爹,你听我说……”韩时卿被滚动的头颅逼得后退,脑袋针扎一样的疼,他努力喊着,努力辩解。
“爹!”猛然惊醒,韩时卿睁开眼睛,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时卿!”
“少爷!”
“小弟!”
耳边传来不同人的呼喊,韩时卿被韩山扶着坐起身,看向守在他床前的人,眼圈快速红了起来。
韩靖宇担心地问他:“卿儿,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昏倒在书房了呢?”
何怡然在旁边戳了他一下,埋怨道:“肯定是学习太累了!我早就说过咱家卿儿不应该去考科举,你偏要支持他,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