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华年打量着这个空旷的外堂,除了简单的几扇屏风,还有一个燃香的炉子,正东的位置摆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博古架,再无其他。
不过她又打眼一看,看到博古架的最下排正摆着许多话本,从她的位置看过去,隐约能看到话本上那醒目的几个大字:《邪魅王爷的异世狂妃》《站不起来的少爷和她的贴身丫鬟》《金瓶梅》《皇子他夜夜笙歌》。
魏华年走过去,拿起了那本离她右手最近的《皇子她夜夜笙歌》,忍不住莞尔道:“这些都是周小公子平日里要看的书么?”
周锦鱼红了脸,窘迫道:“啊,是的。”
魏华年盯着书面上两个旖旎在一起的小人图像,有些好奇指着问她:“这是讲什么的?”
周锦鱼见躲不过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面不改色的回答:“宫廷,权谋,虐恋情深,女扮男装。是两个,两个人相恋的话本。”
她没敢直接跟魏华年说,这是两个女人相恋的话本,也亏得封面上她们中一方扮着男装,魏华年这才看不出来。
魏华年挑了挑眉,很是认可的道:“听你如此说,可真是一本好书呢。”
“那是自然!”周锦鱼很是骄傲的一点头,眉飞色舞的对魏华年道:“不瞒你说,这本书我看了至少有二十遍呢,每次看都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你若是想看,我可以借你,借你半月!”
魏华年看的出来,这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但她并不打算让周锦鱼割爱她那本足足看了二十遍的画本,她又重新放了回去,笑着说:“周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看不来这种痴男怨女的画本,看着太费心思。”
“哦你说这个,”周锦鱼目光一转,立刻指着那本《邪魅王爷的异世狂妃》道:“这本不怨,甜的腻牙,你若是想看尽管拿去。”
魏华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本,食指扣着下巴道:“这本又是什么书?”
周锦鱼介绍道:“天之骄子,破镜重圆。”
魏华年盯了她半晌,终究万分可惜的道:“可是,我也看不来这一款的,要负了你的好意了。”
“没关系没关系,看不来就看不来!”周锦鱼表示自己完全理解她:“那等我改日再搜罗来其他的画本,再拿给你看就是了。”
魏华年说:“好啊,那多谢周小公子了。”
“客气客气。”她再次笑出了一口小白牙。见魏华年裹了下外袍,这才反应过来,忙问道:“啊……你是不是冷了?”
魏华年一怔:“还好。”
周锦鱼一边站起身去关窗户,一边笑着致歉道:“当初是我娘她非说要搬到这里来,为着离庆丰年近,但这宅子却是个旧宅子,有些阴湿,这才一直敞着窗户让太阳照进来散散潮气,我这就去把窗户关了,省的你着凉。”
魏华年站起身来:“不必麻烦了,我同你说完了事便要走了。”此时天色已晚,阿璟用晚膳的时辰快到了,由丫鬟们照顾她不放心,要亲自回去喂他才好。
周锦鱼依旧走到窗边关了那几扇木窗,回来的时候给魏华年端了一杯茶过来,轻轻推到她的跟前,笑眯眯的说道:“不妨事,我也没什么要忙的,很不着急,你可以多坐一会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魏华年看着周锦鱼这副体贴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出了她上次照顾阿璟的场景来。也不怪阿璟如此喜欢她,她这般剔透玲珑又懂得照顾人的性子,任谁看了大概也觉得放心。
魏华年喝了会儿茶,听着周锦鱼坐在一边在小声哼哼,仔细听了才发现原来她是在唱那首方才的乡间小调。
魏华年弯了嘴角,笑道:“索性我也无聊,不然,你再给我唱个曲儿可好?”
“哎?”周锦鱼一愣,有些惊讶又有些开心的说:“你竟然喜欢听我唱曲儿么?”
魏华年缓缓道:“平日我在府上也闷的很,没有人唱这些,方才听了你唱的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周锦鱼忽然深受感动,毕竟在这个世上,除了在朱雀大街上沿街乞讨的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乞丐,便没有人肯愿意听她唱曲儿了。
“那……《阿妹爬上郎君的床》,你听过么?”周锦鱼问:“你若是没听过,我可以唱给你听。”
魏华年笑说:“好。”
“那我开始唱了哦。”
周锦鱼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她是极少在人前唱曲儿的,因为只要她一开口,所有人就莫名其妙的全都不见了,于是当着魏华年的面,她实在有些紧张。
魏华年轻轻骇首,笑道:“嗯。”
周锦鱼直起了身板,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郎君啊……郎君……”
“你坏心肠嘞!”
“阿妹啊……阿妹……”
“你红杏出了墙嘞!”
“哎呀一呼嘿~”
“哎呀哎呀一呼嘿~”
魏华年看着此时红着脸唱曲儿的周锦鱼,听着她口中念道的词句,微微蹙了眉头,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一件事来——
昨日夜里,暗卫锦风递上来一封消息,说是她那个未来的驸马冯蔚之,同云南王郡主郑霓裳,有些不清不楚。
再联想到周锦鱼此刻唱的小曲儿,也着实是应景了。
一个时辰后,魏华年回了府里,太阳已经落了西山。
小婢女见她回来,立刻端上了杯暖茶搁到桌上,晚秋伺候她解了披风,见她脸色不好,担忧道:“主子,您没事吧?”
魏华年无力的挥手,修长的食指按着额头:“无事,就是头有些疼。”
晚秋立刻就要请太医,被魏华年拦住了,只说:“让本宫自己缓缓吧。”
晚秋只能应是。
“那周公子答应给小少爷当师傅了吗?”晚秋问道。
魏华年点了点头:“应了,不过本宫并未向她道明身份,只说是五日后遣人去接她过府。”
晚秋笑道:“那奴婢让人提早安排着,收拾间新屋子出来给周公子住。”
魏华年点了头:“好。”
这时管家走上前来,向魏华年行了礼道:“公主,方才皇后娘娘宫里来人,说让您进宫去,我说您不在便打发走了。”
魏华年思虑半晌,沉声道:“本宫知道了。”
管家一走,晚秋便小声抱怨道:“皇后娘娘怎么竟挑夜里让您进宫,宫里都快宵禁了,您若是进宫定然会记录在册,那册子任谁都能去翻,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让您摆明了给人抓把柄——。”
晚秋见魏华年沉思不语,自知失言,便不再说下去。
魏华年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急不缓的啜了口杯中的茶,方道:“既是母后的旨意下来了,我们进宫便是了。”
晚秋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还是说了出来:“那皇后娘娘这次,会不会再避着不见您?”
魏华年瞥了眼角落里堆放的那一筐子画像,缓缓道:“大抵是不会的,毕竟,有些事已然迫在眉睫,母后怕是等不下去了。”
晚秋一愣:“公主您说什么?”
魏华年并不多做解释,昨夜里,暗卫锦风刚递来了消息里,除了那封写着冯蔚之和郑霓裳苟且的密函之外,还有一封上只写着寥寥数字:中书省密函,陛下于下月加试春闱,恩科取仕。
说是为天下举子加试一场恩科,但天顺帝的心思已然昭然若揭,怕是为了那京城第一公子,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冯蔚之铺路的,毕竟驸马爷的人选定然要功名在身。
但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又有什么用?
那冯蔚之如今没有功名,他的画像不也跟其他家的公子一起,都罗列在那个筐里了么。
想到此,魏华年的脸上终究不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凤眸上闪了丝冷意出来。
一个时辰后,魏华年进了长孙皇后的凤栖宫,此时已经入了夜,就听着殿外报更的太监一声声的敲着,凤栖宫内的宫人们都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吓人。
长孙皇后卧在软塌上,神色有些泱泱,当她看向魏华年的时候,愈发的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女儿。
魏华年不喜欢冯蔚之她是知道的,况且冯蔚之的外公又是韩禀信那样的狠厉人物,韩禀信为着他儿子的事如此痛恨长孙家,魏华年嫁过去又岂能落得个好?
只是如今皇命难违,她又是个妇道人家,也是没有法子。
长孙皇后想到此,眼神在烛火的闪烁下不免颤了颤,问下面坐着的魏华年:“你怪我么?”
魏华年松了松眉头,垂首道:“儿臣不怪您。”
长孙皇后闻言,对女儿便愈发的愧疚起来,她叹了口气道:“蔚之那孩子我是见过的,上回他随着他父亲户部尚书到我这里请安,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魏华年轻轻骇首:“嗯。”
长孙皇后想了想,又道:“今日本宫听说,你大哥进宫里来的时候,失手把茶水洒到了你父皇要送到南陈的一副画上。”
魏华年蹙眉:“父皇要与南陈重修旧好么?大哥无事吧,父皇怎么说?”
长孙皇后淡淡道:“你父皇本就不喜欢你大哥,他当场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对你大哥好一顿责骂,还要打他板子,被孟昌儒劝住了,也亏得有孟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