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淮还有多久会醒?”
盛文曜没有看向门臣,他冷淡地问着门臣,却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留给他。
门臣也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他站了起来,站在盛文曜的身边,同他一起仔仔细细地看着舱内连接着无数数据的蒋淮。
“大概再过30分钟吧。他最后场景已经完成,现在数据正在读取分析当中,导入的药物会保障分析结束后,过20分钟才清醒。”门臣回答道。
盛文曜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蒋淮,他瘦削的脸庞,凸起的肩骨,苍白的手指。
“你为什么每次都如此紧张?我告诉过你,这个治疗不会损害蒋大美人的大脑,不可能出现你担忧的情景。”
门臣侧过脸,看着盛文曜的脸,似乎感觉他这般模样很有趣,他笑得眯起了镜片后的眼睛如同一只狡诈的狐狸。
“再说,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又何必为我投资,甚至自己也投入到梦境治疗中,难道你只担心美人儿,而不担心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如若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愿意让蒋淮涉险。”
盛文曜冷硬地看向门臣,“这么多次的治疗,我都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治疗,还是拿我取乐?你安排的这些经历,真的能够帮助蒋淮恢复正常人的情感?”
“当然有用,虽然背景是我用数据设计导入的,但是事态发展可是由美人儿的选择来决定的。”
面对盛文曜的质疑,门臣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要知道他已经进步了很多。以往他的治疗只能持续多久?一开始连一秒都没有,后来经过这么多次的梦境治疗,慢慢延长到十秒、半小时、五小时、一天,这次你们的治疗持续了整整两天。”
门臣告诉盛文曜:“你也知道蒋美人的厌世情绪有多深,这次能够坚持那么久已经很不错了。我植入的反杀情绪导入,已经能够很有效地避免蒋美人一开始就END,但是他却有能力把自己和世界搞得一团糟。这次,他在场景里不仅呆了将近十六年,更是逐渐在恢复他作为人的感情。”
“当然啦,其中你的无数次献身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门臣拍了怕盛文曜的肩膀,权当是表扬他了,只是口气十分的散漫,并没有多少真心。
其实盛文曜自己能感觉到蒋淮一次次的进步,他也知道对于蒋淮的治疗根本急不得,但是一次次面对他的死亡,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即使他出了辅助舱,他也有种难以忍受的焦急,他在害怕,害怕躺在治疗仓里的蒋淮,有一天会永远静静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作为治疗师的门臣知道盛文曜内心的波动,但是作为十几年的朋友,他也清楚强大如盛文曜根本不可能被这样负面的感情打败,这不过是他刚刚醒来的一时脆弱。
所以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去安慰他,转而问他:“大脑数据的成型镜像我拷贝下来了,这次时间跨度非常长,你要看的话就以2000倍的速度慢放,大概90个小时可以看完。”
“好。”
盛文曜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看着透明舱慢慢打开。
门臣自觉地转过身去。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治疗结束,他还盯着蒋淮看的话,盛文曜一定会找事由来殴打他。
他以前已经被盛文曜亲手揍过几次。
一开始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才发现是盛文曜奇奇怪怪的独占心理在作祟。
门臣撇了撇嘴,感觉自己真是天底下最认真负责又最倒霉的心理医生了。
看着蒋美人逐渐恢复,门臣的内心还是喜悦而满足的。
不过这种感情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估计盛文曜要以为他有什么企图,又来教训他这个柔弱可惜的医生。
“哎——”
门臣亲不自禁叹了口气。
蒋淮全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裤,周身密密麻麻的线都缩了回去,露出他修长的手脚。
他还在睡着,那双如同漩涡一般让人着迷的黑色双瞳还闭着,看不到平时漠然的神色。他的睫毛如同羽毛一般落在白皙的脸上,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那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暗了一片长长的阴影。淡色的双唇抿着。
蒋淮本来就不爱说话,昏睡时更显得不近人情的冷淡。
盛文曜动作轻柔地扶起蒋淮的半/身,让他靠在舱体的顶部,不让他滑下来。
蒋淮依旧闭着眼睛,他的头微微像一侧肩膀垂着,略长的头发飘过他瘦削的脸颊。
盛文曜轻轻地撩开他的头发,给他夹到耳朵后面,然后接过门臣递过来的淡蓝色条纹的宽大衣服,仔细地为他穿上,一颗颗扣好白色的扣子。
穿好上衣,盛文曜就将蒋淮抱出来,他双手将蒋淮抱在怀里,然后带着他坐到旁边唯一一把椅子上。盛文曜低着头,将下巴靠在蒋淮的肩上,双臂从身后绕过去卡着他,为他套上同样的条纹长裤。
他帮蒋淮穿好衣服之后,抱着他有些单薄的身体。
好一会儿,他探出头在蒋淮冰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宝贝,该醒了。”他轻声地在蒋淮的耳朵旁边说着。
即使盛文曜的声音很小,门臣站在旁边听得清楚。
他双臂环抱,低垂着狐狸一般的长眼睛,嗤笑一声 ,“有种你在蒋美人清醒的时候叫他。”他看着盛文曜抱着蒋淮不放的模样,感到十分腻味,于是开始赶人:“快把美人儿抱去地面病房里,不然他等下就醒了。”
盛文曜站了起来,把蒋淮整个人腾空抱在臂弓里,两条长腿用平稳地步调,一步一步地地走了出去。
而门臣还站在原地,他没有看他们,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些巨大的屏幕,看着不断流窜的数据,迅速地编写程序。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里面的数据啊我都是算都没算,随便乱写的,所以你们也不要考究~~~
反正就是虽然他们做梦的时候过了十几年,实际上其实才过了两天
☆、第27章
当湿润和血腥的感觉蔓延而来,将他裹挟在着一片幽暗当中。
蒋淮感到沉重而疲惫,十几年的时光快速地流淌着,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感到头疼欲裂,却无法睁开眼得以清醒。
时光自有自己的记忆,在蒋淮的漠不关心中留下了足迹,在他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刻,狂奔侵袭而来,如同闪电劈开乌云一般,带来炽热的深痛。
蒋淮的双眼紧闭着,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瑟缩着想要远离那逃都逃不开的回忆。芳草萋萋,烟雨飘渺而下,被蒙上一次朦胧的面纱。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翠绿欲滴的草地上。
奇异的芬芳,随着潮湿的雨气飘荡而过,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他哭了。
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地轻声喊着:“父亲——”低不可闻,漠然,却心碎。
浓稠的黑幕之下,在浮浮沉沉之间,压抑窒息汹涌而来。
当难以抑制的心痛撕裂了,灼热的日光闯进了微微抖动的黑鸦羽翼,睫毛轻缓地掀开来,露出一双暗色的黑色瞳孔。
只是眼角却落了水痕,悄然没入颅下的头枕之中。浅蓝色的柔软枕面被打湿了,瞬间泪水便没了踪迹。
散落的光隐射在瞳仁之中,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背着光在靠近。
“可是做了什么美梦?”来人弯腰,调笑着问道。
蒋淮眨了眨眼睛,眼珠子晃了晃,才聚焦在眼前那张斯文的脸上。“瞧见了你,便像是做了个噩梦。”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门臣耸了耸肩膀,“那你便将是什么噩梦说给我听听,让我来好好安慰你。”他的掌心贴在蒋淮的肩上,微微用力,便将他扶坐起来。
如若是往常,蒋淮必将不会理会门臣。
但此刻,他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光景,好半晌,突然便开了口:“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到处都是阴雨,绵延不绝,落在身上……”他伸出素白的手掌,按在胸口,“便感到很是疼痛。”
“那你还记得里面出现了什么情景吗?”门臣坐在床沿,挑着眉问他:“或者记得出现了什么人?”
蒋淮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将两只细白的手掌交叠着。
他低着头,看着青色的筋脉在薄薄的肌肤下蜿蜒游走着,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感觉一阵淡淡的潮意染上指尖,但轻轻捻着摩挲了几下又那般干燥。
蒋淮沉默了许久。
而门臣也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坐在一旁。
“也不太记得梦见了什么。就是好像下着阴冷的雨,地上也淌着粘稠的液体,我好像被包裹在一个狭小而禁闭的空间无法挣脱,那些粘液不断地涨了上来,淹没了我的身体,我的下巴,我的鼻子,我的眼睛,直至没顶,直到窒息。”
“我口不能言,眼不能睁。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无人可陪,安安静静,孤孤单单。”
蒋淮将手彼此紧握,“无人能救……”
“周围到处一片静谧,只有雨落下的微浅的声音不停地传到耳中。我难过,就像死了一般。”
外头春日正好,墙角的一颗大树像是长得许多年,十分高大,树枝上的花不知何时绽放了。随着一阵清风拂过,便将花瓣带进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