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有一丝不悦，就是因为他这样与世无争的性格，才会被扶绥王盯上，被当成目标吧。
殷凡微微弯唇，有一丝嘲弄，“不只是身体，我的确是，无药可救。”他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宋昱面前一瞬间流露出了点内心的真正想法，但是宋昱却看不懂。
他不明白，殷凡为什么会笑，而这个笑却这么悲伤。是在为了不公平的病魔或意外，而自我嘲弄吗？
“……不要放弃自己。”宋昱皱眉，心情忽然也随之沉重。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他没有资格替他评判，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一昧地鼓励他坚持治疗自己，向阳而生。
甚至，他们最终的立场还是相反的。但是，只有现在，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对另一个人报以了纯粹的期望与祝福。
不知不觉，宋昱在殷凡身边看了好一会儿的医书，怕他无聊，还递了一本话本给他看，原本他没搭理，但是宋昱喝水的时候发现他自己又翻了起来，看得还很入迷，不禁失笑。
“你觉得好看吗？”
殷凡抬头，许久才点了点，“我很少看这些，故事很有趣。”
“真的啊？我还有好多故事，下次带来给你看。”宋昱有点兴奋，因为那些本子里的一些小漫画和故事，就是他写的。其中有他原创的，也有现代流传的经典故事。
宋昱粗略说了点美人鱼的故事，还有白雪公主，月桂女神，桃太郎，古今中外的都有。
也不知道殷凡听懂了没，但是他却很认真地在聆听，眼底润着淡淡的光芒，似乎有一丝向往。就像囚鸟立于笼沿的眺望。
“你喜欢看医书，是吗？”殷凡忽然如此问道，宋昱也就点了点头。
随即，他让宋昱打开自己墙边的书柜，密密麻麻的书脊展露在他的面前，虽然蒙了细尘，但是却传出一股好闻的墨香与纸浆味。随便抽出几本看了看，宋昱惊喜地发现，这些藏书都很珍贵，不是古代里流通的普通书籍，甚至记录了一些偏方。
“哇，可以借一点给我看吗？”
“你喜欢哪本，就拿去看吧。”殷凡大方地应下，拒绝了他的道歉，称“只是作为交换。”
虽然他给的书很好，但是其中有不少晦涩难懂的文字与语法，宋昱根本无法参透，不禁皱起眉来思索。
“怎么了？看不懂？”
“嗯……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宋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拿着书坐到他的旁边，指了几处地方。殷凡有些不习惯与人靠这么近似的，在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暖香时更是身子僵硬，低声匆匆解释了几句。
“原来如此……这些书都是你的吗？看来你很渊博，真厉害。”
“……没有的事。”殷凡抿唇，看着宋昱脸上明亮的笑容，有些恍惚地撇开眼，就好像被灿烂的阳光刺到眼一样。
天色也晚了，宋昱是时候回去用膳，但是看着他空荡荡的屋子，他还是忍不住问：“对了，你吃饭没有？”
“会有婢女服侍我用膳，多谢郡主关心。”
“那我就先回去了。”对方油盐不进，甚至更加冷淡一些，宋昱也不强难求，因为有所收获，所以心情愉悦地离开了，临前看了他一眼，“不嫌弃的话，我明天还来，书我没看懂呢。”
殷凡没有回应，只是揪紧了身下的被子，呆呆地看向那个被擦干净的轮椅。
郡主离开之后的房间，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冷清，沉寂。
宋昱一连几天都跑去殷凡那里看书，两人的接触不多，都是宋昱在默默看书，遇到了问题与他交谈几句，仅此而已。
不过也因为这样，宋昱错过了两次路过的殷怀玉。据碧元说，是太子路过邀月轩，顺便问了一句，发现他不在，就走了。
宋昱没当一回事，甚至有些小确幸，他躲在这里悠闲地看医书，查自己解毒的药材，要是遇到了殷怀玉，还得和他拌上一顿嘴，虽然……那也很有意思。
但是，俗话说事不过三，当殷怀玉第三天路过时，还见不到宋昱，压抑已久的脾气已经隐隐忍不住了。
“你说，她又不在？去哪里了？”
“禀报太子殿下，郡主在大皇子殿里，约莫傍晚会回来，如果有要事可以吩咐给奴婢，奴婢必定第一时间告诉郡主。”
碧元尽量保持镇定地回话，但是在太子殿下的高气压身边，实在很难保持淡定，别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裙子下已经双股战战。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殷怀玉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本太子要见你们郡主一面就这么难啊，平乐郡主好大的架子，呵。”
一声冷笑掷下，殷怀玉扬长而去，身后跪倒了一地的奴婢。
不过是一件小事，但是为此动了肝火，殷怀玉也觉得自己脾气古怪，变得异样了。无心忙于公务，他出了宫找柳含山小聚，两位友人对桌而坐，小酌起美酒来。
但是说了是小酌，殷怀玉却喝得不少，酒杯一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含山面带笑容，似乎看穿他的心情不佳，“天下谁胆子这么大，敢惹我们的太子殿下？”
“呵，是啊，没人敢惹我，就她宋雨筠是例外。”面对友人，殷怀玉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坦然而言。
柳含山有些讶然，“郡主如何惹你了？”他的印象中，宋昱是个很温和的人，怎么会惹到怀玉呢？
“本殿下去她的邀月轩，足足去了三次，她都不在。”
第30章 喝闷酒
柳含山听他告状般隐含不满的语气，不禁失笑，“不过是小事，怀玉是君子，不应为此恼怒才是。”他的这位挚友一向成熟可靠，怎么变得如此少年心性了。
殷怀玉拧眉，又喝了一杯，“她才被绑不久，受了惊还到处乱跑，就为了见那个殷凡，那个残废有什么好看的？殿里总共没几个人，像冷宫一样，你说她成天去哪里做什么？”
虽然语气一点不客气，但是无疑，他的初衷也是在关心宋昱。
柳含山也觉得奇怪，发问：“这么说也是，郡主难道和殷凡皇子有什么交情吗？为何要去找他？”
殷凡皇子自年少就瘫痪了，他在游走江湖之前就知道这个消息，所以也不禁疑惑起来，那个不爱近人的皇子殿下，怎么会与平乐郡主有私交呢？难道是跟真正的宋昱认识？柳含山猜想了不少，但是没想到，现实恰好与他的相反。
殷怀玉忽然冷冷地开口：“因为他们有婚约。”
也就是说，宋昱是不认识殷凡的，只是因为他此时身份是与殷凡有婚约的平乐郡主，所以两人才会有“交情”？柳含山面上的笑意也在此刻消失了。
这下，他似乎明白了扶绥王那日所说的“让他进宫却办不好事情”所谓指的是什么了，也就是说，郡主与殷凡的婚约，是扶绥王大力支持的？
如若是原来的宋雨筠要与殷凡成亲了，那柳含山也只会安慰殷怀玉，让他看开些。但是自从知道了平乐郡主就是他所认识的宋昱，宋公子之后，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看开了。
既然扶绥王知道郡主是宋昱，那为何还要支持他们的婚约，就不怕欺君之罪吗？原来的宋雨筠又去哪里了？
“这个婚约实在是……如何会这样呢？”柳含山也露出为难的表情，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殷怀玉了。
他记得平乐郡主非常受宠，怎么会许给殷凡呢？
殷怀玉听了他的问话，像是戳到了敏感处，更加心烦意乱，犹豫再三：“其实，是因为我。她原本要嫁的不是殷凡……是我。”
柳含山双目微睁，殷怀玉接连不断地往他平静的心湖中抛下，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几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许久，才缓缓地开口：“怀玉，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既要他嫁给殷凡，可他与殷凡在一起，你又觉得不悦。”
这正是问题所在，也是令殷怀玉困扰的原因之一。正是他自己都无法解答这种自己身上的异样，他才会来找柳含山，他一向看得比自己更开阔和通透。
“柳兄，你觉得呢？我对那个女人怎么样？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的婚约我不应该插手，就算我要娶她……”想到自己如果娶了那个女人，竟然没有意想之中的难以接受。
或许还是会有些芥蒂吧，但是能与她天天拌嘴，看她被自己气得眼睛瞪圆，又不敢朝他大发脾气的模样，也很有意思，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皇家生活中，无疑是一抹亮色。
柳含山皱起眉，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杯，却觉得自己也不是这个意思，他也不支持怀玉娶郡主，毕竟……宋昱可是男儿身啊。
他能感觉到怀玉虽然嘴上总是不饶人，但从上次被他假装绑架一事之中就能看得出——他很关心宋昱的安危。
今天他还会为了这小小的事情而烦恼，借酒浇愁，就证明郡主已经不是他眼里以前那个惹人厌的刁蛮女孩了。
柳含山沉思良久，给了自己的建议：“既然这是你所作所为，你就应该为此负责，怎么能让别人的婚约成为你的玩具呢。但是，我也不认为怀玉你该娶郡主，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就算你真的负责任娶了郡主，婚后如果脾性不合，也会诸多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