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常乐心中一震瞳孔微颤,自昨日见到少爷之后他便总是惦记着要带对方回家,对于他总想待在这儿的念头千般不解,从来也未曾思虑过,对于如今的少爷来说,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突然闯进了生活的陌生人。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便要跟他去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会抗拒那是必然的。
他还浸泡在碗中的手微微收紧,米粒被他握紧了手掌中,他的眼睫颤了颤,喃喃道:“少爷……”
余峰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靠近一步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放心,你的话我是信的,只是……我需要些时间梳理清楚头绪。”
他的手掌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常乐放松了些,他垂了垂眸,再次抬眼看他时似乎坚定了什么,道:“没关系的少爷,你无需着急,常乐会一直等着你想好。”
比起之前那惶惶不安的三个多月来说,如今能看到平安无事的少爷已经好了太多,他确实不需要那般着急的便将人带回去。
对于他的退让余峰虽是心中放松,但也多少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所要梳理的不是记忆,而是怎么应对原身的那些家人。
虽说不是他直接夺走了余枫言的性命,但他确实是占据了人家的身体,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但眼前的少年好糊弄,常年经商的余老爷是不是也会这般好糊弄他也无从得知,到时候要是哪里露了馅儿怕是不好收场,更何况还有个不确定的敌人在虎视眈眈。
“少爷!”
拔高了嗓门儿的声音让余峰恍然回过神,就看见常乐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他微缓了缓神,没等对方开口,侧开身掀了锅盖,“水烧开了。”
“啊?那、那怎么办?”常乐跟着他回头看了眼,顿时有些慌乱,他长年都是在少爷身边伺候的,哪里进过厨房啊。
余峰将他手里的碗接过来,按着米粒将里面的水倒掉,不慌不忙的把米下了锅,之后在上面放了篦子,将先前洗过的红薯摆上,重新盖了锅盖,“行了,你看着点,等会儿就能吃。”
常乐站在旁边见他从容的将事情做完,心中不禁升起钦佩之情,不愧是他家少爷,果真聪慧,学什么都快。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余峰自是感受的一清二楚,只是懒得搭理而已,跟这小孩儿相处下来他算是发现了,八成是脑袋里缺根筋。
第30章 败露
待吃过了早饭,余峰就拿上背篓带着常乐进山了一趟,这次的运气没有那么好,只采摘了些新鲜的野菜果子。
下山的时候他依旧熟门熟路在前面健步如飞,对方却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宛如当初刚清醒时进山的自己。
先前看他可怜已经把装满东西的背篓接过来自己拿的余峰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保跟在后面的人没有走丢。
常乐喘着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前面即便背着箩筐也腰背挺直的人,心中感叹他家少爷的身体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相比之下他倒是才像自小病到大的那个。
下了山到达河边上,鞠了捧水洗把脸,他才总算是有了活过来的感觉,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随意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水珠。
余峰刚洗了洗手,河岸边上几个洗衣服的妇人便开口跟他搭话,都是一些平日的家常,他都笑眯眯的答了,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常乐抬手托着脸蹲在几步远的地方看他们说话,感觉少爷相比以前似乎更多了些人气,鲜活的更像一个在正常生活的人。
先前的他脾气虽温和,但总觉得没有那么能靠近,即便是斜靠在榻上看账本,也是从翻书的手指尖都透着一种贵气。
他从不责骂下人,是对他们最好的主子,也允许他偶尔的造次言语,但始终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只是看着他胡闹而已。
可现在的少爷却不同,他行动走路间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不再是那种矜贵气,笑起来也不再是浅薄的勾勾嘴角,而是更加浓郁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就是处在一种平等的位置上,婶婶伯伯的开口就来,耐心的听他们拉扯一些日常琐碎,偶尔接上一句话,就像是自小就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从容又自在。
常乐看着他的侧脸不禁思索,若是以前的少爷此时会如何应对呢?大抵便是笑容温和的一句“我略有些乏了,便到这里吧”,并不如何的失礼,却一下便把距离拉开了。
那么自己更喜欢哪种性情的少爷呢?他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得到答案,在他心里这都是少爷,既是当初那个会在冬日里他从外面进屋递给他手炉暖手的人,也是如今这个像是哥哥般在他犯傻时会弹他脑门儿的人。
若真让他选择更喜爱哪样的性情,他是选不出来的,因为不管哪个都具有他独特的魅力,简直是在为难他。
不对!发呆的常乐猛的惊醒,他干嘛要做这种选择?好像是把少爷划分成了两个人一样,怎能这般想呢?
他摇着头拍拍自己的脸颊,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甩掉,少爷便是少爷,哪有这般多的这个那个。
余峰跟几个妇人聊了几句,身上的汗感觉也落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带着人离开,一转头就看到对方在拍打自己的脸颊。
他茫然的打量了他几眼,想着大概是热懵了想让自己清醒清醒也就没有多在意,拎起放在一侧的背篓背在身上,站起身道:“常乐,走了。”
常乐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停了傻乎乎的动作,站起身讨好的笑了笑,他方才在心里腹诽了少爷半天,他应该没看出来吧。
他脑子里的古怪想法余峰当然是不知道的,见他被热红的脸颊已经恢复了正常,便对他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回去了,自己率先走在前面。
歇过一会儿已经恢复体力的常乐想要把箩筐拿回来,不过对方没给,他想着离家里也不远了,也就作罢没坚持要,安静的一路跟在对方身后。
跟前的人一身粗布衣裳背着装满野菜的筐子走在小村子里,这般的景象让他又没忍住发散了思维。
或许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上山摘摘野菜河里洗洗脸,跟村子里的人唠唠家常,以后再娶上一房温柔贤惠的媳妇儿,生两个孩子,好像也挺不错的。与一溪一团一队。
“唔……”
因为思绪跑远他没有看路,连前面的人什么时候停下了都不知道,一头撞在了他的背篓上,因为惯性后退了半步,捂着生疼的鼻子缓了好一会儿。
余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人没什么事就转回头,重新看向蹲在自家门口的汉子,开口道:“洪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正蹲在篱笆墙外发呆的洪武听见他的声音抬头,脸色看起来很差劲,眼眶也有些泛红,对上他的目光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勉强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余兄弟……”
余峰看到他这般便知道应是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便跟上次他撞见的那事儿有关,没有开口多询问他,走过去便拽着人胳膊进了院子。
常乐不认识那个高壮的汉子,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凝重,也识相的没敢多插嘴,沉默着跟他们进去。
洪武被按着肩膀坐在屋里的凳子上,微垂着头看着有些颓废,平日里笑起来傻乎乎的人现下蔫儿头巴脑的有点可怜。
余峰看了他两眼也没开口问,拉过他身边的另一把凳子坐下,抬眸给站在门口的人递了个眼神。
常乐接收到他的示意,转身回到灶棚拿了晾着水的陶罐,倒了两碗水端进去,递到坐着的人手里。
洪武现下满腹的心事,没有在意他这个面生的人,轻声道了句谢就把碗接过来,捧在手里也没去喝。
常乐把水给了他们就走到门口在门槛上坐下,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个汉子,也不知他这副神情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余兄弟,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找谁说了才来打扰你,你别见怪……”洪武的手指在陶碗上缓慢的摩擦着,能从清澈的水中看到自己丧气的脸。
“哪儿能啊,你把我从河边上背回来救了我一条命都没说什么,现在也无需这般见外。”余峰摇了摇头让他别在意,静等着他的下文。
常乐听到他这话倒是惊讶的挑高了眉毛,原来是这位壮士救了自家少爷,方才真的是失敬了,不过碍于他什么都不能说,只得在心里道了谢。
洪武对此勉强扯着嘴角一笑,捧着陶碗的手紧了紧,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沉默了许久低头喝了口水,才道:“我跟草儿的事被发现了……”
余峰微动了动眉毛,对此倒是并不觉得意外,若不是这事儿,眼前的人也不会这般颓废,他甚至能猜测到,恐怕还有了对他们来说更不好的后果。
洪武和苏草今日跟往常一样,趁着人少的时候借着打水的由头在井边的树下见面,母亲今早给他煮的两颗蛋他都没舍得吃,特意揣在怀里带给心上人。
刚开始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他正抬手帮人整理头发边询问他近日在家里有没有被欺负,还未来得及得着回答,妇人尖利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