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门前抬头看一眼门头上书写“余府”二字的牌匾,高大的门户压的余峰心情并不轻松,踏进去究竟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尚不可知,并无多少“回家”的喜悦。
收回视线时正对上身边双儿看他的目光,隐约似是有些担忧,他顿了顿神色,伸手将对方的手握紧,终是带着人进了门。
镇上那处三进的院子与此处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一路行来雕廊画苑的不说,单是仆从便不知遇到了多少个,瞅见他均是跟先前的小厮一个神情,呆愣半天才想起行礼。
此番情形让苏永悦更是觉着心中忐忑,紧了紧被汉子握着的手,微垂眸未敢乱看。
梁升倒是步履轻快的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门庭宽敞的堂屋,应是平日里待客的地方,装饰十分气派,门口候着两个小婢。
他挥手让人去准备茶水点心,将余峰请到雕花木椅上坐下,双儿安置在他身旁,方才已让人去通知老爷他们,在此处稍待片刻便好。
回了余府,常乐便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没大没小,老老实实的站在他们的椅后,眼观鼻鼻观心。
此处厅堂燃有炉火,他们坐下没多大会儿身上便暖和起来,被有了眼力劲儿的小子伺候着脱了厚实的披风,人感觉轻快了不少。
并未让他们等多久,小婢方才将茶点送上,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门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那般的杂乱应是不止一人。
余峰放下刚拿起的杯子抬眸看去,目光正迎上跨进门来的中年人,对方的面容与他有七八分相似,此时带着些许急切,想来就是原身的父亲余徹。
扶着他手臂的女人看着上了些年岁,却不减风华,比他倒是冷静,进门时还不忘提醒脚下的门槛,应该就是余家的主母,他的大娘吴玉淑。
除此之外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两名年轻女子,一个年岁稍大,长相明艳,一个二十出头,面容秀美,低眉敛目的看着乖顺,不知是不是余枫言的小娘与长嫂。
余徹脚下急切的几步跨进门来,看到起身的人时却又停下,站在原地呆望着他半晌不敢上前,唯有眼眶泛起了红。
余峰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己上前几步对人拱手弯下身,抬头时看着对方,抿了抿唇方道:“父亲。”
这两个字似是将余徹砸回了神,赶忙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嘴里念着“好,好”,却是再无其它言语,握着他的手微微发颤。
扶着他的吴玉淑探了只手到他身后,顺一顺帮他平复情绪,转而看向眼前人,浅浅一笑,“回来便好。”
余峰对她一点头算作回应,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心中难免升起几分愧疚,是自己占据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又拖到这许久方才回来,让人日日牵挂担忧。
“如今看着枫言无事,我们便也能放下心了。”立于后方的明艳女子上前两步,执上他的手臂拍了拍,“竹文那孩子偷偷哭过好几回呢,还当我不知道。”
她口中的竹文应该便是余枫言的弟弟,先前听常乐提起过,似是与他走的近。
余徹到底是一家之主,情绪失控也不过片刻,这会儿略缓了过来便想起正事,拽着他的手腕皱眉道:“听说你现下记忆全失,什么都不记了?”
余峰回头瞥了眼梁升,对方朝他颌首,想来方才是让小厮一并通传了,他转回目光顿了顿,对人点头。
扶着他的手略微收紧,余徹垂眸沉吟片刻,抬眸时面上已是不见异色,“无碍,人回来便好,这都中名医甚多,总会治好的。”
他这个二儿子从小便是个药罐子,余家打过交道的医者不在少数,退一步来说,便是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无碍,重要的是人活着。
小娘范妍宁看他们父子二人说过话,方才又拍了拍人的手臂插嘴,“我倒是看枫言这次回来,脸色好了许多,这胳膊都结实了呢。”
她如此一说,余徹方才注意,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精神头着实胜过以前,这么半晌也未曾咳过。
“老爷夫人有所不知……”一直未曾多言的梁升拱手,道:“少爷经此一劫,虽失了记忆,身子骨却是硬朗了,也不知是不是上苍垂怜。”
听他解释的余徹面露喜色,又将人细细打量过,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那我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对方从小长到大,最令他头疼担忧的便是常年带病的身体,哪日便是不小心吹了凉风,也要在榻上躺上多日,养了这么些年都未养回来,如今倒是好转他怎能不心喜。
余峰被他们围着嘘寒问暖一阵,待气氛稍稍平复,转头看向始终安静站在椅旁的双儿,走过去执了他的手牵回来,扶腰揽在自己身边,“父亲,这是我娶的夫郎,名唤苏永悦。”
被他这般拉过来直白介绍,苏永悦心中紧张,看了眼汉子才定神,对几人福了福身。
范妍宁收了收面上的笑,转眸打量眼老爷神色,微垂下头不再多言语。
吴玉淑不动声色的微动眉梢,倒是将双儿上下扫了一遍,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在他牵人过来时心中便有了些许猜测的余徹微皱皱眉,盯着面貌普通的双儿沉默片刻,终是稍缓神色,道:“苏小哥儿一路随行辛苦。”
略显生疏的称呼,余峰的心中一动,转眸看着双儿摇摇头表示不辛苦,抬头帮人解释,“永悦天生哑疾,口不能言,父亲莫要见怪。”
还是个哑巴,余徹方才放松的眉头又紧皱起来,面色都稍显阴沉,气氛也随着沉寂下来。
被他这般看着,苏永悦下意识便想后退,但骨子里的倔强让他站在原地未动,半敛眼眸任人打量。
扶着他的余峰能够感觉到双儿的身体逐渐紧绷,放在人腰上的手轻抚了抚,转头欲张口再说什么。
“二哥!二哥是不是回来了?!”
第103章 余府众人
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风风火火的冲进堂屋,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被打断了言语的余峰抬眸,还未看清来人的样貌,便感觉怀中冲过来一人,将他紧紧的抱住,他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二哥!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怎么会死呢!”
少年的一双手箍着他力气还挺大,余峰的手放在人肩上推了推一时没推开,只得转而轻拍了几下,心中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原身的弟弟余竹文。
未等少年放开他,门外便跟着迈进来一人,他抬眸越过少年肩膀看去,对方跟他对上视线,微点了点头转眸瞥开,神色看不出喜忧。
先前一直安静站着的长嫂孙白兰见着他进来便过去站在人身边,脸上露出些笑不知说着什么,对方负手在身后微垂着眸,似是在听。
这人应就是余枫言的大哥余松谚,余峰心中下了定论,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倒是跟其母有些像,喜怒不形于色。
他们二人先前是去城中的铺子里巡视了,眼看着临近傍晚这才回来,刚进了府门便听下人说二少爷被梁升寻了回来,这才匆匆赶来。
“我入府听那些下人跟我提起,还当是在诓骗我呢,没成想当真是二哥!”余竹文总算是抱够了他,松手退开些,脸上笑容褪去,红了红眼眶,“我都快担心死了。”
对方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圆乎乎的一张脸尚显稚嫩,这副神情看着有些可怜,虽说对这弟弟陌生,余峰也还是抬手在他头顶落一落,权当安慰了。
余竹文被他这么一拍,转而又露出笑容,吸了吸鼻子拽着人的胳膊不撒手,像是怕他再丢了去。
“行了竹文,多大的人了还尽跟你二哥撒娇。”范妍宁看一眼脸色尚不明朗的老爷,抬手招了招让人到自己身边来。
余竹文哪儿肯依她,吐了吐舌头依旧赖在哥哥身边,见娘亲眉毛一竖,还想往人身后躲,挪了一步才注意到他身侧的双儿,疑惑的眨眨眼,“这是谁?”
余峰伸手将人往前一揽,笑道:“我夫郎,苏永悦。”
“呀!”余竹文惊叹出声,将人仔细打量一遍,“二哥你娶亲了?!”
“啧,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余徹终是没再容他放肆,微皱了皱眉,见人收敛方才舒展,朝身边下人摆手,“让厨房准备晚饭,今日我儿归来是喜事,丰盛些。”
下人躬身退去,他转头目光在自家儿子与他旁边的双儿身上落了落,在吴玉淑的搀扶下坐上了首位。
装乖的余竹文在他看不见时搞怪的撇了撇嘴,侧头压低了声音道:“哥夫郎好,你叫我竹文便是。”
难得这府院之中还有人对他表露善意,苏永悦诧异了瞬,亦对他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许是念着余峰刚归家,记忆也不甚清楚,对于他娶了个哑双儿之事余徹并未再多提,只是对其态度着实说不上热络。
余竹文倒是坐下听他们闲谈才知二哥竟是没了记忆,他们一干人等对他而言全然是陌生人,登时便急哄哄的说了许多往年之事,见对方都一一摇头,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从进门起便甚少言语的余松谚也是露出少许诧异之色,不过是一瞬,很快便收敛下去,也不知心中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