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那个打骂他的恶魔出了事,昏睡数日,他也没有逃跑,因为他无处可去。
是啊,他能去哪里呢,只身一人的少年,还是个弱势的小哥儿,娘亲都不要他,他还能去哪儿。
只能守着这个恶棍,日复一日,浑浑噩噩,挣扎求生,或许会真的有一天就被卖了,或许有一天病了就那么死了,死了也不会有人给他送行,随随便便扔到后山就算了事。
这是多么凄惨绝望的一生啊!
唐易眼睛模糊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温言紧蹙的眉间。
可这个少年,他经历了那么多,却还是那么善良,那么干净,不过是给了他几顿饱饭,他就满血复活,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中盈盈满满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求,他颤栗着,谨慎着,又犹豫着,不敢去触碰新生活的那一层纸膜。
他自卑。他一直以为自己不配拥有那样理想的生活。
以至于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敢伸手。
还是在唐易的鼓励下,才有勇气去学着读书写字。
他是泥淖中盛开的白色雏菊,纤弱又坚韧,他是埋在沙海下的一朵玫瑰,兀自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芬芳。
以后,再不会让你吃苦了。唐易在温言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有我,我来了,来晚了,但还好不算太晚。
温言一直昏睡到傍晚才转醒,少年眼中可怜巴巴的都是无助和痛楚。
唐易给他喂了些水,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家里还有他喜欢的点心。
温言摇摇头,靠在唐易怀中,问:“她走了吗?”声音嘶哑,如粗糙沙砾刮在唐易心上。
唐易轻声说:“走了,都走了,家里就你和我。”
温言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后缓缓睁开,说:“相公,我该怎么办?”
这一声轻如羽毛的无助呢喃落在唐易耳中,在他的心头化作巨手,将他整颗心都揪得生疼。
“有我,什么都别怕。”
温言抬头,对上唐易红通通的眼睛,惊诧到:“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我没事的......”
说着就要去帮唐易擦眼睛,纤细的手腕却被唐易捉住,放在唇间轻轻亲了一下。
“我托人去寻你的父母了”,唐易说道:“不管有没有结果,你都是我的夫郎,都可以依靠我,我们以后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挣钱,好不好?”
温言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垂下眼睫,乖巧地趴在唐易胸前,闷闷的点了点头。
“我还好,真的。”温言小声说:“我知道了我的娘亲并没有不要我,并没有亲手把我推进火坑,并没有视我被人欺凌而不见,她只是,找不到我了。”
唐易手臂倏然收紧。
“她一定很想我,十六年来每日担心我是否吃得饱,是否穿的暖,是否活了下去,长了多高,是胖是瘦......”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吃饭,认真生活,过得好好的,对得起她的挂念。”
“我还要为她祈福,也为我其他家人祈福,愿他们也都能过得好,莫要让我牵挂......”
唐易心都碎成渣渣了,到底是怎样干净温柔的灵魂才能在这般剧痛中依然发着美好的光,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打湿温言背后的衣服,但是温言并没有抬起头来,因为唐易胸口的衣服也早已一片濡湿。
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一阵子,才都觉得心里轻快了许多,等温言从唐易胸前抬起头来,两人竟然流着泪笑了。
往事不堪,以后他们只有彼此,相伴相携,共赴未来。
正说着体己话呢,门外传来唐实的声音,唐易迎出去,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先生!”唐易连忙过去扶住傅掌柜的:“您怎么来了?”
傅掌柜说:“听问你家里出了事,为师心里急得很,就来看看。”
唐易赶紧领着傅掌柜进屋,说:“劳您挂心,我夫郎已经醒了,没有大碍了。”
唐实在后面说:“温小哥儿醒了?我赶紧让你嫂子送药来。”说着就跑了。
温言听见动静,连忙下了炕,夫君的先生过来了,总没有等着长辈来看自己的道理。
傅掌柜的见了温言连忙摆手让他坐下,见温言是个俊俏的少年,心中也十分喜欢,耐心地说了许多开导的话,温言受宠若惊,一个劲地点头。
很快唐实带着周蓉来了,傅掌柜的便要离开,唐易本想留他吃饭,但傅掌柜不想打扰,便借口说天色已晚,要早些回去,便由着唐实送他回去了。
周蓉带了饭菜和药,唐易和温言中午没有吃饭,这下心里释怀了,都吃了不少,温言还乖乖吃了药,看得周蓉心里大石落了地。
晚间温言并没有发热,想来是郁结已解,火气也下去了大半,不过唐易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完全放下,便想了些法子逗他开心。
最好的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就是学习。
第二天早晨,吃过周蓉送来的早饭,唐易便拿出了纸笔,把温言叫到身边说:“说好了要一起学习,就从今日起吧,还记得前天学的那段千字文吗?你背一句,我默一句,来吧。”
温言乖巧坐在桌子边,想了想,便开始背,唐易一笔一划默写,他的字虽然不怎么样,但也能写的清晰方正,温言看见自己背出来的句子化作文字跃然纸上,十分兴奋,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背了一会儿,唐易就教温言识字握笔书写,从比划最简单的字开始,温言学的认真,一天下来认识了不少字。
两人就这么在家里专注于学习平平稳稳的过了好几日,直到温言一再强调他已经无事,几乎要强行把唐易推去博广书肆,唐易才真正放下心来,重新把重点转移到读书上去,每日早起,继续开始他的求学生涯。
唐实知道了之后便每日让周蓉前来陪着温言,盖房子的人已经找好了,之前买肥料方子的村民大多数也都信守承诺,主动来帮忙,这几日便能动工打地基,动工之前就让周蓉多往这边跑跑,动工之后就得温言整日往那边跑了,他得和周蓉一起给干活的工人做饭。
唐易出门后,各种信息就传入耳中了,他才知道温家三人回去之后遭受了什么。
第20章 决意科考
温家三人是被里正一路骂回去的,沿路的人都知道了她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竟然跑去已出嫁的小哥儿家里敲诈勒索,还把人气到吐血,被人家夫君打了一顿赶回来了。
这是极其丢人现眼的事儿,村民纷纷对这三个人指指点点,三个人脸都快钻地上了,回到家中被温家男人好一顿收拾,家里出了这种家丑,可是让全家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的。
据说那温刘氏差点被男人打死,温小柔当天就被退了亲,温氏本就不受待见,这下日子更加难熬了,直接被打了一顿赶出了门,但是里正却把人揪了回来,又送回给了温家,让他家人严加管教,不得随意放出门。
唐易估摸里正大约是怕这女人跑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儿找不到人,也怕她出去乱嚼舌根子败坏自己和温言的名声,不管怎么样,温氏以后的日子就是水深火热了。
唐易回来时买了些东西去里正家,当面表示了感谢,他买的都是精米白面和肉蛋类,里正家也很稀罕,自然是笑脸相迎,好声好气。
唐易趁机提出了一件事,他跟温言商量过要如何处置温氏,依着唐易是要把她送去官府,让她下牢狱的,偷人孩子在这里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不斩首也要把牢底坐穿,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煎熬死去。
但是温言到底和她有十六年的母子情谊,心软有些下不去手,不过温言提出要断亲,从此以后断了情谊,老死不相往来,如此已经是十分宽容的了。
唐易提出的便是这件事,村人的户口之类的东西都落在里正手里,这事儿里正就能做主,十分顺利地就办成了。
温家那边的事情从此与唐易温言再不相干。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唐易每日上午跟着傅掌柜的读书,下午就回来教温言,两人每日都很充实,也很满足。
唐易有了过目不忘金手指的加持,读起书来如有神助,一个月后傅掌柜就开始教他写文章了,由简入难,每一篇傅掌柜都会认真点评,唐易进步飞快,三个月后的一天,傅掌柜的把唐易叫到里屋,认真地跟他谈了一次心。
傅掌柜问唐易有没有想法要尝试一下来年的童生考试,因为接下来的两年正好赶上县试、府试、院试三联考,可以直接冲秀才功名,不然就要再等上一年,唐易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临科考了,一时有些激动和彷徨,最后表示还是要听傅掌柜的意见。
傅掌柜建议他去试试,不行再等下一轮,毕竟机会难得,错过可惜。不过童生考试并不容易,光是第一关县试就要靠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五门课,听名字就让人头大。
唐易虽然能过目不忘,短时间内就能把四书五经全部背下来,但是写文章做事这类笔下的功夫就不能靠系统加持了,必须自己一点一点琢磨,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去研究。傅掌柜建议唐易若是决意要考,从现在开始除却每月绘画那一日,每日从早到晚都待在博广书肆,而不是像以前只学半天,他需要大量练习来提升自己的考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