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
看起来像是一句很寻常的祝贺,尽管没头没尾,但落在收件栏里,这单薄的两个黑字,忽然透出了几不可察的冷嘲意味。
郁奚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人是谁,也知道了那突如其来的配型成功是怎么回事。
他眼底泛着冷意,直接删掉了那条短信。
但对方像是不死心,又接着给他发来了许多图片。
倒也没有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只是一些机票票根和零星的风景照。
——你以前很喜欢看那本世界地图,在上面标了想去的地方,这次我都挨个去过了,你现在还喜欢么?
郁奚没搭理,有点想看他还会怎么犯病。
——你应该很恨我。被关在地下室的感觉怎么样?
——可惜你那么恨我也没有用,最后只有我能救你。
郁奚偶尔觉得自己可能多少有点毛病,但他发现郁言比他有病多了,于是感到很无语。
他的介入导致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像是蝴蝶翅膀引起的一阵飓风。
也不知道郁言现在跟谁在一起。
换成原主说不定真的会被刺激到心脏病复发,但对郁奚来说实在是看了个笑话。
他神情都没有波动,抬起指尖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被害妄想症?
郁言没有再接着发神经骚扰他。
郁奚去给爷爷那边打了电话,把事情挑明,直截了当地又一次拒绝了跟郁言做手术。这种配型能成功一次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连直系亲属里都没有,想要再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郁老爷子有些沉默。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郁奚。
郁奚这次把手机丢到了一旁,谁来消息都没有再看。
他觉得有点累,裹着被子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傍晚时却被一阵哭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朝门口看去,刚好看到傅游年推门进来。
傅游年见他醒了,走到病床边,俯身摸了摸他的脸,说:“没事,你想睡再睡一会儿。”
“外面怎么了?”郁奚问他。
傅游年顿了一下,才对他说:“兜兜急性心肌梗死,下午抢救,没有救过来。”
郁奚听到他的话,起身掀开被子,穿上鞋走到病房门口看了一眼。
护士正在推着那个单人病床往外走,女孩幼小瘦弱的身体被白布从头到尾盖着,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兜兜的妈妈抱着兜兜平常最喜欢的那个小熊,蹲在病房门哭到嗓音撕裂,到最后几乎发不出声。
她最后也没能回到学校上学,和郁奚拉过的勾也没有兑现。
郁奚的床头柜上,小盒子里还放着兜兜送给他的几块巧克力糖,平板里存着“啾啾”系列新出的一部动画片。
病房里有人来来去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尽管离开的原因各不相同。
傅游年本来担心郁奚会被影响,但吃晚饭时,郁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情绪。
这段时间郁奚能吃得下饭,而且医生也嘱咐多给补充一些蛋白质,傅游年就经常给他做糖醋里脊,或者清炖鱼,郁奚就着饭还能稍微多吃一些。
吃饭中间傅游年侧过身打了个电话,等回过头,发现自己碗里那几片白萝卜都不见了。
“怎么偷吃我的饭?”傅游年捏了下郁奚的脸颊。
郁奚不说话,又光明正大地从他碗里夹走了一小块鱼肉。
傅游年挑眉笑了一下,也去抢他的。
郁奚却捧着碗躲开,很护食地不给他碰。
“讨不讨厌?”傅游年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郁奚吃完了抢来的鱼肉,放下筷子,神情很平静,语气就像是在跟他说晚上要吃什么一样,看着傅游年有些疲惫的脸色,说:“你晚上回家睡吧。”
傅游年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了这个,没有出声。
“你现在舍不得我,是因为在我身上投入太多了,你继续跟我在一起,消耗的时间精力,要付出的感情就越多,如果我真的死了,到时候怎么办?”郁奚头一次这么直接、不加掩饰甚至有些残忍地把这个问题抛到他眼前。
郁奚没有等他开口,又继续说:“你不要担心,你不在我也会好好治疗的,说不定哪天就好了。”
“现在你离开,你觉得舍不得,或者想我的时候,你一回头我还在这里,你可以隔几天来看看我,然后隔一周,半个月,一个月,慢慢忘了我……”郁奚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喃喃自语,“总比那样要好。”
他没有说到底是哪样,但傅游年还是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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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为了他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郁奚轻描淡写地说完了那一番话,又开始低头慢慢地吃东西,还拿着勺子喝了一点鱼汤。
白炽灯下他的眉眼显得有些冷淡,像是事不关己,那些病痛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他随口提起的并不是自己的死亡,所以那些话也没有刺痛谁的心脏。
“……你以为在做什么脱敏实验么?”傅游年抬头看向他。
郁奚反而笑了,那一点笑意冲淡了病容,他沉默片刻后说:“这么想也可以。”
傅游年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但晚上他要留下来休息时,郁奚仍旧态度分明地让他走,都没有给他留出可以睡觉的地方。
“今天……太晚了,”傅游年说,“我先待在这里,等明天再说。”
“明天?”郁奚知道他又是这样,“等明天你还会这么说,让我等到下一个明天。”
“郁奚。”傅游年总觉得憋了一团无处发泄的火气。
但他并不想跟郁奚吵架,他们在一起之后,也都没有跟对方认真地发过什么脾气,更不用说争吵。
郁奚听到傅游年叫他的名字,眼眶忽然一酸,但很快就忍了回去,偏过头不再看他。
傅游年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伸手从身后抱着他,握起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指尖,说:“对不起,我刚才语气不好,你别生气。
抱住郁奚后,他心里那团火气瞬间就熄灭了,有点软磨硬泡的,要拉过郁奚的被子一起盖着。
郁奚又有点想笑,扯住被角不给他盖,最后把被子都抱在了怀里,脸埋在上面不吭声。
“你不在我睡不着,”傅游年还搂着他的腰,非要往他腿上枕,“我想跟我老婆待在一起有错么?”
“你可以换一个……”郁奚抬起头,有些脸红,没有说那两个字,“换个脾气好,不欺负你,也不会死的。”
傅游年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觉得对方就是想要安慰或者承诺,偏偏他知道郁奚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要是他现在走了,郁奚不会留他,也不会再找他,可能他们就这样分手,直到某一天他从谁的口中知道郁奚病好了,或者以另一种方式离开了。
“或者,或者你可以等我好了再来找我,”郁奚指尖动了动,稍稍蜷缩,“我也不会生你的气,到时候还是喜欢你。”
傅游年觉得他越说越不像话,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闭嘴,睡觉。”
郁奚垂下眼,视线落到傅游年手背的那条伤疤上,取掉了纱布,但还没有完全愈合,伤口周围还能看到一些淤青的痕迹。
傅游年还是留在病房里睡了一晚,不过被郁奚赶去了套间靠里的那个卧室。
第二天早上,郁奚莫名醒得很早,睁开眼拿过手机看了一下,发现才不到七点。
他披上外套起身出去,看到兜兜的病床已经空了。
她平常放在角落里的那几只小熊也不见了,床头柜上空无一物,窗帘被微冷的晨风吹拂鼓动着,好像这个小女孩从没来过。
只有地上掉着一个蓝色的星星发卡,估计是她爸妈不小心落下的。
郁奚俯身捡起那枚小星星,放在自己病服兜里,在那间病房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护士过来给他送药,才回了自己的病房。
傅游年想当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照常陪着郁奚做治疗。
结果郁奚铁了心想让他走,输液时又提了一遍。
“可是我没有觉得累。”傅游年对他说。
郁奚只是看着他,“你昨晚答应我了,今天会走。”
“……再等一段时间,”傅游年站在床尾,手搭在护栏边缘,“等你稍微好一点,我再回去休息。”
傅游年陪郁奚住院的这几个月,至少消瘦了七八斤,不光是在医院里跟着郁奚做治疗,照顾他,隔小半个月还会去一趟国外,当面见一下杨雀鸣妈妈告诉他的那几家私立医院的血液科专家,每次时差都来不及倒,顶多在飞机上睡几个小时。
等到回国,下了飞机,又来医院找郁奚。
郁奚眼底的情绪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