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想了,先当个宠妃,宠妃都干什么来着……”
谢怀安后背挺直下颔微收,姿态端庄地坐在亭中,含笑欣赏着天色。坐了一会后背逐渐绷不住,一点点往能靠的柱子上倚去。
“好累啊,躺躺再说。”
永安宫近山的一侧,清凉殿。
清凉殿是皇帝消暑纳凉的地方。殿外丝竹管弦声声,殿内气氛紧绷。
鸿曜身着绣龙纹黑袍,腰系蹀躞带脚蹬长靴,姿态狂放地躺靠在榻上。他手捏一个磨得滚圆的木球,对着光线变换角度打量着,身旁散落着碎木料和美人绢画,身侧杵着一个弯腰拿托盘的老太监。
“木纹还得再细一点,这边要再磨平一点……啧,哪来的臭味?”鸿曜头也不抬地哂道,“尹公公,还没走啊。”
老太监嘴角肌肉抽动,扯出一个笑脸:“我的爷,这不等着您呢。”
老太监把呈着绢画的托盘往上抬了抬:“之前那些姑娘要是入不了陛下的眼,老奴这儿还有一批。都是出身差的清白美人,有会杂耍的,会木头的。您既然看重出身下九流的,正好就在里头挑挑呗。”
鸿曜慢悠悠地转着木球,久到老太监腰都快弯酸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不行,料子不够。”
老太监捏着嗓子道:“陛下,这都是天师的心意。谢侍君皮相是不错,但一来独占后宫不合规矩,二来没法产下龙子,天师开了金口要老奴操心您的大事,奴……”
鸿曜在碎木料里捏起一根细木棍,戳到老太监下巴上强迫他抬头。
“张嘴……”
老太监粗重地喘着气,鼻孔煽动。
鸿曜道:“阿父的圣意朕最明白,哪轮得到你在这嚼舌根?看清这球了吗?出去拿嘴接着,接不着就吃了。”
鸿曜胳膊晃了两下,猛然将球往外一扔,木球划出一道弧线飞出大殿。
“好么,公公这老眼昏花的,人不会选,球也追不上,还不快过去叼了舔干净?”
老太监含着口痰似的蠕动嘴唇,紧赶慢赶地追球去了。
鸿曜轻拍手掌。
一个圆脸太监候在殿外,闻声抱着一沓册子躬身走了进来。他看见满地美人绢画,也不害怕皇帝,憨厚地笑道:“又有人要劝陛下纳妃了?”
“庸脂俗粉,没侍君一根头发丝好看。”鸿曜意有所指。
圆脸太监笑容不变,引着鸿曜去了内室,摸出一片拇指大小的刀片划开册子,恭敬地将藏起来的内页呈到鸿曜面前。
“这是兰池宫传来的帖子……”圆脸太监低声道,“空青姑娘说,谢侍君见到陛下的赏赐没有特别的反应,只开口要了乐器,说是有弓弦的就行。”
鸿曜接过纸页。
折叠的薄纸上有女性的笔迹,细致无遗地记录了谢侍君自晨起以来的话语和行动,并标出了膳食偏好等与过往有差异的地方。
鸿曜一行行往下看,指尖在要乐器的记述上轻敲数下,分不清喜怒地哼出一声。
圆脸太监等了等,提议道:“陛下,宫里都是雅乐,哪有这种东西。北边的密族人倒是善用弓弦,属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圆脸太监是假太监,真实身份是效忠鸿曜的暗卫。永安宫里知道谢侍君背叛、又知道鸿曜放了谢侍君一条生路改为暗中监视的只有他和面纱女官空青。
“不必追查,想办法找给他……”鸿曜道,“侍君是朕的爱妃,朕爱慕他,想满足他,念着他每一次颦笑。”
“属下明白……”
次日,鸿曜依旧待在清凉殿。
圆脸太监在外殿招来一批杂耍艺人,热闹地弄出些跳丸弄索的表演,而后拿着新收到的密帖进殿汇报。
“陛下,乐器给出去了。礼乐监知会各监到处翻了一遍,在掖庭找到了一把奚琴。”圆脸太监拿手势比了个大小,“长约二尺半,两根弦,蒙蟒皮,符合谢侍君要求。”
鸿曜展开纸页。
上面写谢侍君看到琴,神情先茫然再失笑,而后将琴忘到脑后摆弄起别的来。
也许是身子转好,谢侍君这一日在殿中闲不住地走动。他叫小侍女详细地解释了每盒香粉和膏脂的用处,要了纸在上面拿胭脂涂涂画画,出门看了数次天色,午后加了几碟点心,偷摸把药泼到了盆栽里。
“天真纯情……”鸿曜将薄纸捏成一团,随手丢进水中。
第三日,新送来的帖子上写着谢侍君捡起了琴。
谢侍君拿起琴的刹那,兰池宫明里暗里地飘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只见谢侍君一扫慵懒之态,皎皎如玉树临风,以一种人们从未见过的姿势握着琴。
他单臂前伸,反手托着木质琴杆将琴身横在自己身前,琴头搭在锁骨上,头微歪,持弓一拉——
整整一下午,琴声凄异刺耳仿佛锯木,群鸦飞绝,无人愿近身。
第四日……
“今日谢侍君不拉琴了……”圆脸太监躬身送上新的记录,“兰池宫的园子里有个水榭,谢侍君叫人布置了软榻没事就去躺着。躺完后下人发现不少叶子被折了,满地碎片。”
“按着这帖子的说法,侍君撕完叶子不见怒色,笑着要了荔枝?”
“属下确证过。空青姑娘说这些天谢侍君的脾气和缓了不少,整整四日没罚过任何一个人,用膳也没那么挑了,还夸了数次膳房的新品。这撕叶子大概是……无聊了。”
圆脸太监没敢说自己的想法。他觉得结合前几日的表现,谢侍君撕叶子看不出有什么愤懑,更像是在玩。
五日、六日、七日……
鸿曜的评价愈发减少,到最后只剩一声哼笑。
谢侍君这些日子过得很舒服。他每天一觉睡到大天亮,吃饱喝足后就在兰池宫的几个殿里到处闲逛,摘摘花逗逗鸟,躺在水榭里望天,好像皇宫不是吃人的牢笼而是游乐的园子。
若一切是假象,此人着实心机深重,不可小觑。
“属下无能……”圆脸太监听见鸿曜的笑,冷汗殷殷。
“陛下,谢侍君的行动有一点古怪。他每天傍晚都会在水榭待很长时间,不让人近身伺候,也不让人收拾。需要属下直接带人去搜搜看吗?”
“无妨,起驾。”
夕阳西下,鸿曜碧色的眼眸中跳跃血红色的夕光。
第3章
“爸爸,干活了!开始干活了!”系统的机械音在谢怀安脑子里响起。
“这里是智能上工提醒,系统检测到当前世界偏离值已经有七十二小时没有波动,请您积极努力工作,开创美好新天地!”
“好吵……”谢怀安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系统的推销声不受影响地继续道:“当前世界偏离值145622421.49,新手阶段大优惠,解锁完整预报只需降低偏离值2000.00点,升级下一阶段只需降低34562.24点!”
“一起来跟本系统念财富密码,一、二,大景只要发展好,世界偏离值就少。偏离值越少,系统就越强,人生巅峰不是梦,青史传名在眼前!”
“嗯嗯,好,行,下去吧。”谢怀安敷衍道。
兰池宫的后院曲径通幽,有假山矮瀑、荷塘水榭,到处栽种着花草。
谢怀安侧卧在水榭的软榻上,听着系统的啰嗦摸出几张撕好的芭蕉叶,葱白似的手指翻飞,不一会编出一只简陋的草编蚂蚱。
“统啊,你画的饼有这么大,能干的事有这么少。”谢怀安捏着蚂蚱在半空画了个大圈,而后按着蚂蚱头原地晃出一个小圈。
“都大优惠了,直接把预报都解锁了嘛。”
系统平时不说话,只会冒出来提醒人干活和每晚自动放天气预报。
预报分为三部分,先讲气温和降水,而后是星象月相,最后是各地的具体天气。说是全国各地的天气,每到放完国都昭歌就会断掉,没有其他城市。
“亲加油呢!别问,问就是能量值不够。”系统嘀的一声下线了。
“小气……”谢怀安鼓了鼓脸。
这七天他找回记忆的计划彻底失败,除了编蚂蚱和自己会一种四弦琴,没想起任何东西。
手边要来的琴是二弦的,似乎叫二胡。按着本能一拉,拉出的音调简直神鬼共泣。
这样一来装神棍就很有难度,一旦小皇帝想要个算命画符炼丹,他就会一问三不知。
直接拿预测天气去忽悠一下倒是也行,就是跟个装傀儡的皇帝打交道,想想都麻烦。
所以……还是再躺躺吧,休息是准备工作的一部分。
谢怀安翻了个面,心安理得地把下巴磕在软枕上,准备小睡一下。
夕阳的光线透过谢怀安薄薄的眼皮,映出红色的光影。
“光污染……”谢怀安皱眉,将脸埋进枕头里,让视野变成一片漆黑。
景朝的天是红色的,清晨时色泽最淡,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浓。此时正是傍晚,血红色的夕阳笼罩深灰的高墙,水榭前粼粼的池水镀上一层不祥的红光。
也许是毒酒还没消化完,又或者系统的天气预报实在太耗力气,谢怀安睡得很快。
他被梦中的鼓乐声吵醒。
似乎有一队人马声势浩大地向兰池宫走来,踏着整齐而僵硬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