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叶听了一会儿,补充说道。
“哎,有意思啊。”
梁少龙眼睛一亮,腰板直了起来。
“我听说宫本那个脑残,隔三差五地往那个英国大使家里跑,对外都说他们是亲戚。再说了,要不是椿樱子的亲戚,就他一个脑残,怎么做得了‘新时代映画’的副社长呢。小子毛都没长齐呢吧!”
顾翰林和罗夏至闻言,双双皱起眉头。
梁少龙这话虽然听着粗糙,道理却是对的。
他们一直觉得宫本俊已是个纨绔富二代,依仗着椿家,尤其是椿樱子的势力,才能在上海滩搞出一堆事情来,结果闹半天……宫本家和椿家根本不是亲戚?
车内顿时陷入了沉默,本来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司机眼看情形有点不对,也讪讪地闭上了嘴。
车子到了南京街,梁少龙一马当先跳下车,精神抖擞地开始找心仪的餐厅。又想吃广东菜,又想吃四川菜,不过最后绕了一圈,还是找了一家上海馆子。
在包间里点了菜,众人正在喝茶,黎叶从外头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
“刚才我给司机小费的时候,他告诉我……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名门望族的宫本家。但是确实有一户人家跟东京的椿家有些关系。”
梁少龙给他倒了茶,又拉他坐下来说话。
“大家都知道,椿家是卖鱼虫发家的。横滨这里也有一个小贩,专卖鱼虫花鸟,老板经常吹嘘,曾经给东京的椿家供过货。现在他们卖鱼虫的摊子还在,就在商店街的一个角落里。”
“那家姓宫本?”
“他倒是没说,不过商店街距离南京街不远,司机说我们既然有兴趣,可以走过去看看。”
他们原来打算吃了饭,去附近的山上赏樱。但是这种异国八卦,可比花花草草有看头多了。
于是众人潦草地用了餐,就边打听,边往不远处的商业街去了。
此时的日本,果然比欧洲显得更萧条些,商店街的店铺倒闭了一半,开着的店铺主人们,看到这群衣着鲜亮的达官贵人,自然好一阵的殷勤招呼。
众人七拐八拐地走到了唯一一个卖鱼虫的角落。
如今不是售卖鸣虫的季节,店铺的门口很顺放着几个大鱼缸,里面有各种鲜亮的金鱼在活泼地游来游去。店里还有水草和玻璃鱼缸出售。不过店铺里没人看守,老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众人站在这店门口进退两难的时候,一旁摆摊子卖和果子的婆婆,很是热情地上来搭讪,告诉他们这家人家的儿子最近回来了,他们应该在店里面说话。如果罗夏至他们想要买东西,她可以帮忙把他们叫出来。
“你问这婆婆,这家的儿子是不是叫‘宫本俊已’。”
罗夏至说道。
半个多小时候,众人拎着一打红红绿绿的,装着和果子的点心盒子,从商店街出来。
一个个神情都颇为古怪,既有吃了“瓜”之后的满足,又因为这瓜太大了,感觉有点难以下咽。
“是啊,这家的儿子是叫做宫本俊已。不过很早之前就被接到东京去念书啦。据说之后又去了中国。刚才他回来的时候,还同我问好。那一身的珠光宝气,也不知道在那边发了什么财。”
“我跟你们说,这家的儿子,不是这家的老婆生的。是店主和外面的女人生了之后,抱回来养的。这女主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前几年嫁人了。也没有嫁的很好啦,我的女儿都嫁的比她好呢!”
“椿家的亲戚?怎么可能呢,哦呵呵呵呵……不过当年椿家的独生女,确实经常跟着她的父亲来这里进货,他们那时候还没有发家呢,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而已。”
“这个团子很好吃的,配上浓浓的绿茶味道一级棒!要十个?要十盒?不是十个?好的,好的。”
“说真的,椿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椿樱子听说现在做了外国贵族的太太了?哎,她十多岁的时候,还不是和卖鱼的混在一起的……是啊,其实我们都在猜测,那个从外面抱进来养的儿子,就是大椿商社女儿生的。不过她那个时候才十多岁,还没有结婚呢……真是丢脸啊……”
“这个羊肝羹也要么?好的好的,你们真是慷慨,欢迎下次光临!”
这位热情又八卦的婆婆,只收了一百多日币,就把宫本家的隐私和盘托出。末了还很热情地把罗夏至一行人送到了商店街的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车之后,依然频频鞠躬,热情欢送。
“原来……是这样的‘表姑母’啊……”
回到船上,众人面色复杂地围坐在一起。
黎叶特意冲了买来的日本抹茶,招呼大家一起吃团子。
“太甜了,我的妈,无锡点心都不敢做的那么甜……”
咬了一口包了红豆馅的果子,梁少龙就将剩下的大半个扔到了桌上。
顾翰林和罗夏至等人也好奇地,各拿起一个团子尝试地咬了一小口,然后开始猛灌茶水。
好家伙,上海人都接受不了的甜度,这是要甜死谁啊!
黎叶无奈将剩下的果子都打了包,打算一会儿去甲板上喂那些强盗海鸥。
刚打开门,就看到一脸兴奋的宫本俊已站在门口。
“三爷,顾局长,‘飞龙’先生!”
他心情看上去很好,走进了房间,朝众人一一鞠躬。
“我刚才去老家,探望了一下我的父亲。这是我们隔壁一家果子店的特产,是一位婆婆亲手做的,非常好吃,我特意买了带来!”
“要不要,一起喝茶?”
他拿起点心盒子,朝着众人一通展示,看的众人一阵牙疼。
罗夏至当场表示了拒绝,并且请他出去,他们正在讨论新电影的剧本,“外人”不方便参与。
听到“电影剧本”四个字,宫本俊已心动不已,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表示想要旁听,毕竟他们虽然是“亲戚”,但是好歹也算是属于两家敌对的公司。
于是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自己抱着点心盒子出去了。
“所以他是椿樱子的私生子……椿樱子两次嫁人,都没有生孩子。其实她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了。”
罗夏至眯起眼,算算宫本俊已现在的年纪,又算了算椿樱子的岁数。
好嘛,跟白凤凰十六岁那年生了他也没差多少。
看来真的是在椿家发达之前,还是个无知少女的椿樱子,情窦初开的产物。
看宫本俊已的容貌,那位让椿樱子曾经心动过的男子,年轻时候的相貌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必椿家那时候已经开始有了兴旺发达的迹象,椿左卫门看不上至今还在卖鱼虫的宫本家。
而且作为他唯一独生女儿的椿樱子,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他不可能让她只是作一个小商贩的妻子。
事实证明椿左卫门的算盘打得确实不错。椿樱子通过两次婚姻,已经将椿家带到了就目前而言的一个无上高度。
贩夫走卒家的女儿成为了领事夫人,并且是有爵位的伯爵夫人。
据说也是因为她如今身份特殊,大椿商社在日本的几家老牌财阀面前,也有了抖擞的资本。甚至面对华族,都不再一味退缩。而是拉拢了一众新兴财阀,借着女儿的地位,开始和贵族们,和贵族院们开始讨价还价。
那个位于中朝俄交界处的罗津港,到底是被军部吞下,还是被大椿商社作为商业港口,如今还真不好说呢……
顾翰林看着各有所思的众人,又想起昨天乃木宏举枪对着宫本俊已前,对他和罗夏至的言语无状,微微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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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在停泊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在夜里驶出了港口,往朝鲜方向开去。
因为刚刚得到了补给,而且两天之后就能到达大陆,英国籍的船长决定在今晚举办一个盛大的晚宴,邀请所有一等舱的客人出席。
当然了,二等舱和三等舱的客人们,今晚也将得到富有日本岛国风味的美食和美酒加餐,作为不能参与宴会的补偿。
“我是真不想参加。”
看着黎叶忙前忙后地往罗夏至身上披挂各种装饰,顾翰林头大地摆了摆手,“凭什么赴宴一定要穿礼服?我的礼服和西装早就打包起来了,我不想拆开那几个箱子。”
和罗夏至这种贵公子,每次出门都无异于一次搬家。不但要准备日常的衣服,还要准备上几套专门赴宴用的西式礼服和全套的饰品。
过去阿乐在的时候,都是阿乐负责。如今这担子早就转移到了黎叶的身上。
除了罗夏至,他还要负责梁少龙的礼服行头。不然这家伙混账起来,敢穿着皮夹克、皮靴子赴宴,丢起人来不是一点两点。毕竟这家伙一贯奉行——“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准则。
顾翰林这次赴欧洲考察之前,终于在时迈百货里定做了一套普通西装,一套西装礼服,专门在演讲和赴宴的时候穿。
他大哥顾杏林看他过于穷酸,除了手上的一个戒指,那是一点装饰都没有。出了国,简直是为国抹黑。
于是把自己结婚时候买的袖扣贡献出来,让他在欧洲出席晚宴的时候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