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京城,刚到王府祁寒就跑来,“王爷,宫里前日传话来了,一切正如您所料。”
“皇上急着召见您。”
“属下按着您的吩咐,只说您身子不适上山斋戒养病去了。”
“王爷,是否要备车即刻入宫?”
萧未辛点了点头,给游舒倒了杯茶,“不急,先晾晾他。”
“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哪里狠得下心来做事。”
“你先下去备着车马,等我消息。”
祁寒得令,恭敬地退出了屋子。
“萧未深此刻恐怕寝食难安吧?”游舒忍不住嘲讽,“他一气之下杀了夏怀章,夏茂安没了儿子,他必定怕他现在就下手弄死他,吃睡难安。”
萧未辛低头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他那人一向平庸愚蠢,却总是以为自己天资聪慧,这一冲动之下是彻底撕破了脸,他自知命不久矣,只能来找我。”
“那他是找错人了。”游舒打趣他,“真正的狼在这呢。”
萧未辛眼里有一丝笑意,低头在他脸侧狠狠地亲了一口:“知我者,小舒。”
“陪你用完膳,明日我再入宫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萧未辛在家里吃完早饭后才慢悠悠的坐上马车离开,游舒闲着无聊又去看小月儿,却见小月儿正皱着眉不知在苦恼什么。
“怎么了?”游舒坐着轮椅自己小心地一点点挪过去,拒绝了想要帮忙的小丫鬟。
小月儿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这才小心地松了口气:“是游哥哥啊。”
她很少有这样情绪低落的时候,游舒有些担心:“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跟我说说?”
小月儿是很信任他的,坐在游舒脚边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来,打开后递给他看,里头包着的是一对镯子,碧绿通透没有一丝杂纹,在日头下看着格外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等的玉料做的。
“哪来的?”游舒惊讶,这东西比萧未辛送他的坠子看起来还要好,绝不是小月儿的月钱可以买到的东西。
小月儿揪着自己的裙摆,小声的回道:“是、是秦王殿下送的。”
“前几日你们都不在家,他来看我,就、就送了此物给我。”
游舒一边看着手里的这对镯子,一边又看着小月儿通红的脸颊,心里就有数了。在古代,一个男人送镯子给女孩,其中是什么寓意不言而喻,不会有别的意思。
“那你是怎么想的?”
小月儿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低落:“我怎配收这样好的东西?”
“可他不肯收回,硬是塞给我,我拿着它心里惶恐,不知怎么办。”
游舒把镯子轻轻包好,又递给小月儿,“他既然愿意送你,就代表在他心里,你是完全配得起它的,不要妄自菲薄。”
“可是……”小月儿拿着帕子眼里都是恐惧,“游哥哥,你知道的,我是从那样的地方出来的,身份何等下|贱,我怎能……”
她说着说着,大大的圆眼睛盛满了泪珠,忍着没有落下来,哽咽着说:“莫说我原先是青楼女子,便真的是平民,那也是配不起一个王爷的。”
“哪怕是做妾,都污了门楣。”
游舒轻轻地摸了摸小月儿的头,在她软软的发鬓上没过,轻声问她:“所以,你对他也是喜欢的,是吗?”
小月儿点了点头,又摇头:“秦王殿下那样的英武少年谁不喜欢?”
“游哥哥,你帮我想个法子把这东西退还给他吧。”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游舒动容,却也心疼,“别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个请求我不能替你做。”
“你该自己去跟他说。”
“月儿,你现在已经不是青楼中人,不要把自己永远禁锢在那个楼里。秦王必然知道你的身世,他都没有说什么,你又何须在意这些?”
“即便你真的想要拒绝他,也该亲自跟他说,有些事有些话,决不能让中间人代传,会坏事。”
游舒温柔的开解懵懂惶恐的少女,“你的卖身契早就被我烧了,只要我不说,永远没有外人知道你从哪来。”
“至于要不要退还给秦王,你自己考虑。”
小月儿含着泪怔怔的看着游舒,伏在他的膝头轻轻地哭起来。
看着她伤心的模样,游舒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他在这个时代出身也算卑微,可他的内心始终觉得自己是现代人,从没觉得自己与萧未辛精神层次上有什么高低区别,但小月儿是实打实的土著,在她心里,也许身份阶层跨越更难,她或许永远无法正视自己曾经的出身,也未必能生出那样的勇气站出来。
游舒本来不用管这样的事,可小月儿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又像极了他的亲妹妹,他当然也希望她以后过得幸福美满,既然她与萧未鸣是互相喜欢的,他也不妨试一试。
等萧未辛回来了,与他商量商量再说。
而此刻的皇宫里,萧未辛刚刚落座,可坐在他上首处的萧未深却没了往日的精神奕奕,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双眼浑浊胡子拉碴面如土色,仿若被人抽走了所有精神气。
萧未辛懂那种一下子没了支撑力的感觉,那时听到小舒身故的消息时,他也这样。
不过他可不会同情萧未深,“皇兄……你千万要保重龙体。”
萧未深慢慢地抬起头,眼里一片死寂,盯着萧未辛看了半晌,才木木的张口道:“七弟,朕该怎么办?”
“舅舅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萧未辛眉间轻愁,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把斜歪在龙椅上的萧未深扶正坐好,严肃地说:“皇兄怎可如此颓丧?他一个丞相难道还敢对天子如何?”
“他、他养出来的狗东西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莫说杀他,就是杀了他全家都是应该的!”
“皇兄仁慈,放过了他全家,难道那夏茂安还敢有怨言?”
萧未深苦笑摇头:“你不懂,舅舅他岂是寻常臣子?他想要我的命,随时都可以。”
“朕这龙椅,怕是做不久了。”
“那可未必。”萧未辛冷声说道,“皇兄,咱们都已经被逼到死路了。”
“事已至此,什么补偿都无意义,既然夏茂安要咱们死,难道咱们就坐以待毙?”
萧未深抬头看他,失落的说:“可咱们有什么指望呢?”
“杨将军现在连早朝都不肯上。”
萧未辛低声说:“你忘了,镇北营还在我们手里。”
“如今皇宫布防在夏茂安手中,我们想法子把他们的人都杀光,换上咱们的人,难道夏茂安插了翅膀还敢逼宫?”
萧未深心神一晃,似乎被萧未辛的话打动了,“是了……与其等着舅舅来杀我,不如我先杀舅舅……”
“镇北营还在我们手里……”
萧未辛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学着游舒的习惯,无声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第97章 九十七
九十七
接下来的几天,宫里总是出怪事,不是守宫门的守卫忽然告假回乡,就是大内侍卫统领生病离职,阖宫内外的防守动荡频繁,几乎算是换了一拨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宫女太监们不敢声张,走路做事比往常更加小心谨慎。
萧未辛做这些事当然没有避开夏茂安,也避不开。可他如今羽翼渐丰,手中人手并不比夏茂安的少,如今不必再像从前那样隐忍韬光,借了萧未深的名做这些事,合情合理。
夏茂安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在家中病了几天,到底年纪大了,乍一听儿子身亡身体撑不住,刚刚身体有所好转,准备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萧未深这个傀儡,没想到萧未辛先下手为强,一连损了他宫内大半眼线,气得他在床上又躺了几天。
“汗王那边怎么说?”夏茂安躺在床边,怒气冲冲的问自己的探子,“你没把咱们的诚意给他看吗?”
“萧未深那小畜生如今以为自己坐稳了位子,岂不知,我能助他上位,也能拉下他!萧未辛又算个什么?他一个病秧子,能成什么事!”
幕僚偷偷地抬眼看着年迈的老丞相,犹豫着说:“汗王那边……”
实际上,因为夏茂安接连几次出师不利,汗王已经很不耐烦了,更何况他刚拿了边境最后的几个城池,暂时需要休养生息,并不想出兵给夏茂安平定局势,对他而言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没工夫管中原。
陵王府——
“所以,那边的水源真的已经告急了?”游舒看完情报转头看萧未辛。
萧未辛坐在书房里整理那些信件,随口应了一句:“他们地处沙漠戈壁,原先有三处水源供用,可这十几年来天气连年干旱,沙漠水源干涸不少。”
“前阵第二个水源也彻底枯竭,剩下的最后一个水源也在不断缩小,想来那汗王也很头疼。”
“如果朝中现在还是夏茂安一家独大,他也可以冒险往中原再进几步。可现在的局势不比从前,他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再折损人手进来,何况,我让李良假意投靠西戎,他在那边必然没说夏茂安好话,他们之间的利益联盟怕是连不起来了。”
游舒舒了口气,“如果他们达不成同盟,对咱们可是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