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裕中与邵婉娟两老尽管伤心,也只能默默接受。
所幸,他们还有英理这个女儿。
「我为我当初的口不择言感到抱歉!」
邵婉娟握着英理的手如是说;她不仅仅是在事发的当下深深伤透了英理的心,就连英理在受伤疗养的那几天也不见她闻问,是直到汤智超醒来之后,母女的关系才渐渐有了破冰的迹象。
「我能体会妈的心情;妳的难过,我都懂。」
对他们来说,汤智超才是两老的心头肉;但即便是知道他们对亲生儿子的重视,英理也了解,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把她当作女儿来看。
只是仍有亲疏远近之分罢了;她不心寒,仅是……有些感慨。
「对不起!」
汤裕中很快过来打圆场,也与英理谈到了汤智超即将面对审判的事。
「学长的罪责虽是既定事实,但我这边还会想办法替他争取减刑的机会;毕竟他可以说是幸运地从鬼门关前绕了回来,同时也提供了关键的证据。」
「我这边也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帮智超打官司……不管怎样,一切就交给妳了!」汤裕中抹了抹脸,「哦,对了!智超这边还有一样东西……」他瞄了邵婉娟一眼,而她这才缓缓的从抽屉里拿出那件物品。
是汤智超说要给她的婚戒。
「妈……」
「虽然在法庭上的谈话没有公开,但记录还是保留下来;能在那一刻看见妳以甘舒含的身分说出那番话,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替妳父母亲骄傲!」她捧著绒布盒来到英理面前,「虽然我跟妳爸都同意智超跟妳结婚的这个打算,但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妳手上……虽然,他都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想到汤智超所受的苦,她立刻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汤裕中很快接话,「智超他,是真的很爱妳这个妹妹!他第一次表明这个意思时,是他跟俪琼分手的时候……我们一开始其实很不能谅解,所以妳回来有一段期间,妳妈一直不停安排妳跟其他男生认识,就是为了逼迫智超放弃;但后来,他对妳的心意我们都看到了,我才渐渐改变想法。
「我知道他跟妳求过两次婚,妳都没有接受;无论怎样,妳还是汤家的女儿!我只是想说,如果妳打算恢复身分,我们愿意告诉所有亲友这件事,也能安排妳跟甘家的亲戚联系……嫁不嫁智超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当初算是强迫妳变更身分,现在想想,也未免太过草率了……」
「不,爸,千万別这么说;我很感谢你当初这个决定。」英理深吸一口气,「尽管在适应上确实有阵痛期,但这个身分保护了我……当年的你们失去英理这个亲生女儿,心里也肯定不好过!而我也痛失了双亲,你们把对亲生女儿的用心完全放在我身上,也让我有个稳定的家庭!我们算是相互扶持著走过来,所以,我一点都不埋怨更改身分这个决定。」
「原来如此……听到妳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至於嫁给学长这件事……」她盯着那只戒盒轻叹,「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这个打算!他对我而言就是兄长……像亲哥哥那样。对我来说,继续以『汤英理』的身分生活下去是最好的;请让我继续做爸妈的女儿吧!」
邵婉娟与汤裕中互看一眼,「妳的决定我们知道了!可惜智超跟妳没有当夫妻的缘份……」
「况且!」英理忽然开口,令双亲抬眼正视著她;她微抿著嘴,低著头说:「经过这段日子,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值得一起生活下去的伴侣!」
「哦?」
「啊!」她微微抬起左手,上头的尾戒已然消失。「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过去跟他们亲口报告法院判决的消息。」
英理说的自然是前往甘硕宏、许笙雅的墓前。「哎!都快中午了……妳怎么过去?」
「靖琳开车载我去!」
两老送她至门口,她抬眼望向天色;有薄薄的云层遮住部分阳光,但远处的天空蔚蓝依旧。
「英理!」才打开阳伞,汤裕中的呼唤让她再度回头。「妳说的那个人,再找个时间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吧?」
「啊,其实……」她推了推眼镜,嫣然一笑。「你们已经见过她了!」
「啊?」他们面面相觑,「该不会是……」
「我会找机会正式介绍我们之间的关系的,那我先走了!」
顶著蕾丝阳伞,英理以閒适的姿态踏出汤家大门,等在外头的,是站在屋簷下躲避骄阳,身穿短袖衬衫的靖琳。
「终于讲完了!妳也进去太久了吧?」她皱著眉,一手遮著阳光跑来。
「所以我才叫妳跟我一起进去呀?」
「妳跟他们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真情流露』,我一个外人在旁边多尴尬啊?」靖琳耸肩;英理忍不住偷笑,她知道靖琳之所以不想跟著进去,是因为她一见到邵婉娟就感到气愤。毕竟当初那一席话,确实伤透了她的心。「他们跟妳讲了些什么?」
「没什么!」英理将她也一并纳入阳伞的遮蔽范围内,「就如妳所说的,『真情流露』喽!」
「哦!」不讲也好!靖琳双手插著口袋,她们走向停在树荫底下的白色小车。
之前那辆车撞到整个引擎支架跟轮轴都报废了,周增祥一直提议要买辆新车给靖琳,但她坚持不要——以她的开车方式,开新车有点浪费,所以她拜托刑事组里认识的员警,找了一辆同样车型的中古车。但为了迎合她后来的开车习惯,这辆外型相同的白色小车,其内部做了一点点「小改造」!
一起进入车内,靖琳立即发动引擎,并打开空调降温。「接下来要去哪?」
「去我爸妈那里!」英理扣紧安全带,与之前不太一样的,这辆车的安全带是类似赛车的双肩设计。
「妳爸妈?」靖琳不由瞠目。
「嗯!我还没带妳去过吧?」她双手环胸,「周增祥都过去跟他们下跪道歉了,这次换妳跟著我一起去。」
她恍然大悟。「这是什么『丑媳妇见公婆』的概念吗?」
「妳觉得是就是喽!不过……要是妳这样还算丑的话,那百分之九十的女性可能都得去跳河了。」
「谢谢妳的称赞啊!」她露齿一笑,放掉手煞车。「走啦!」
在开车前往墓园的过程中,先前薄薄的云层逐渐散开了,原本闷热的空气如今飘着阵阵舒爽的微风。
在墓碑前献上鲜花,英理双手合十,喃喃低语;靖琳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但肯定是事后调查与判决的细节。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跟已逝的父母说。
说到最后,英理缓缓睁开眼,靖琳见她鼻尖微红,仅是轻揽住她的肩头,在她耳际低声说:「妳所做的一切,他们一定都看见了……他们一定很替妳这个女儿感到骄傲!」
「啊……希望如此!」
「一定是这样。」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没有多话,就只像是专心陪伴著已逝的长者,感受肃穆的氛围。
「往后,」靖琳托著英理,她们视线交会,「妳打算怎么办?」
「什么意思?」
「妳把找出血案真相当成是自己生存的意义。现在,妳终于完成了这个使命。」
英理屏息,而靖琳凝望着她微笑。
她低下头,「回想起来,我所经历的这短短三十几年,我才发现找出真相、捉拿凶手这件事占据了我生命里的多少时间……唯一庆幸的是,我做到了。尽管代价不斐,还好有妳、方组长、陶法医、蔡警官……包括阿姨跟学长,是很多很多人的协助,才能完成这件事!」
「嗯。」
英理摘下眼镜拭泪,「妳说得没错!是时候放下这一切……追寻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靖琳点点头,「嗯!」
「我想……我仍旧会继续研究大脑吧?」
她皱眉,「啊?」
「嗯!毕竟那是我的专业;撇开犯罪剖绘,我真正的兴趣还是专注在学术上,能够透过认知神经科学跟心理学协助警方破案,只能说是歪打正著!」
「呃!那……」靖琳指著自己,但英理没给她发言的机会。
「还有,我已经在跟校方谈续聘的事情了,尽管还是客座讲师,但只要能够继续教书,让更多学生对大脑产生兴趣也就够了!反正我会把重心放在自己的研究上,我也不想为了教学投入全部的精神。」
「那我……」
「至於我们嘛,只能暂时维持现状;跟妳住在一起我还挺开心的!双方家长就等往后有机会再慢慢让他们接受喽?」她重新戴回眼镜,扬起嘴角,「还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