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
“如果实在意难平的话,那就报复吧。”他端着汤盅起身,似是随意地道:“不要心软,出了这口恶气,你们才有继续的可能。”
夏竹青眼眶红红的,抬头看他,“可是师兄们说,不能记仇,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师挽棠:“你信他们?搞得好像他们不记仇一样。”
夏竹青:“……”
夜已深,师挽棠不欲再说,端着碗要进去,夏竹青压低声音喊住他,犹豫道:“那殿下——怎么、怎么报复啊?”
师挽棠回头瞥他一眼,想了想,随口道:
“骗回去呗!”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忘了,忘了放存稿箱了……
67、商量
碧绿的莲台安静悬浮着, 中间端坐着一道雪白的身影,沈晏眉尖微蹙,细如剥丝的灵力在他身侧游走, 从鼻息进入四肢百骸,又经经脉运转出来。
良久,他睁开眼, 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始终不相信齐朗会那么好心, 说是重逢礼,实则不知道会动什么手脚,可净心莲华又确实是此来豊州最主要的寻找对象,生长在翼往森林内部, 珍贵难寻,他先前还在担忧,若真的没有其他渠道进入翼往森林, 其他的替代品, 效果都不若净心莲华好。
“并无不妥……”沈晏喃喃着,略有疑窦。齐朗送的东西, 他是万万不敢直接拿去给师挽棠用的,可方才试探性地运转一周天, 又确实没什么异样,那家伙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晏——”师挽棠忽然推门而入。
他手中还抓着两个才上山打的野果,沾着清透的水珠,张嘴一咬, 酸涩的滋味窜入喉咙,鬼王大人直接将整张脸都皱巴起来,龇牙咧嘴,“嘶……好酸, 给我颗蜜饯,快快快,我要死掉了。”
沈晏利索地翻身下地,从随身的油纸包里摸出一颗蜜饯,递到他唇边,动作极其熟练,“一大清早,吃什么野果?后山打的?不是跟你说了嘛,不干净。”
“在你眼里什么都不干净。”师挽棠吧唧吧唧地咽下一颗蜜饯,又拈了两颗塞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我都洗过了,一点脏污都没有。”
“有些脏污你可看不见。”沈晏给他倒了杯水,回首朝泛着莹莹绿光的净心莲华一挥袖袍,半人高的莲华瞬间缩小,巴掌大地飘进他手心,师挽棠捧着茶杯抿了一口,吐出热气,斜眼一瞥,“这是什么?绿油油的,好丑。”
沈晏:“……不要以貌取物。”他将莲华往师挽棠面前捧了捧,“这叫净心莲华,生于人妖两族交界处,千年凝一台,古书上记载,有‘清气益体、剔除杂垢’之奇效,我刚试过了,效用不错,往后你要定时用这莲台运转灵力,这样才不会被灵气中的狂躁之气伤了神智,喏,拿着。”
师挽棠捧着茶杯,一双眼睛被水汽蒸腾得润亮润亮的,“定时是定多久?”
沈晏想了想,“少说一月一次。”
师挽棠一听,忙不迭将莲华推回来,“你拿着你拿着,我得忘,这玩意儿你哪来的,我天天跟你在一块儿,也没见你干什么啊。”话说到此,他忽然睁大眼睛,“不会是翼往森林吧?”
鬼王大人性子野,忘性大,一些东西经常是沈晏替他保管,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会儿沈晏微微思忖,却不由分说地将莲华塞进了他的乾坤袋里,“不然呢?人妖两族交界,除了翼往森林还有何处?拿着,万一哪天我不在,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师挽棠由着他将莲华塞好,倒没在这个问题上执着,只是思考了一会儿,目光灼灼,一脸严肃地问:“你进去了吗?”
沈晏:“没有,干嘛。”
师挽棠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我就是听说,翼往森林遍地黄金,你要是能进去,以后咱俩就是人族首富,纪敏再也不用担心鬼王殿的屋顶漏雨了……诶,你没进去,你怎么拿到的这东西?”
沈晏取下木施上的外衣,随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鬼王大人身上没二两肉,脸倒是软糯糯的,特别好薅,“一天天的,掉钱眼里了?昨夜见了一位故人,不知怎么回事,混到妖族的队伍里去了,久别重逢,他便赠了我净心莲华,不过你小心着些,我与他从前有些隔阂,这莲华如果有分毫异样,千万别用,我怕他下绊子算计我。”
“久别重逢赠莲华……但关系不大好?”师挽棠兀自琢磨片刻,咂舌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好复杂,幸好我不认识这样的人。”
沈晏笑了笑,穿好外衣,两人出门往正厅去。
鉴于昨夜宗门损失惨重,加上先前失踪的,共有十名弟子流落在外,扶摇宗将此事的重视程度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第二日天才亮,便通知所有长老商讨事宜。沈晏昨夜回时,与他们提了一嘴在翼往森林遇到鬼行客之事,宗门便将他二人也纳入进了这次内部会议的商讨名单中。
到了正厅,纤纤和叶寻峰竟然也在,纤纤是扶摇宗的核心成员,而叶寻峰,在她的解释下,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英雄”,历来对剑峰门人没有好脸色的老宗主也不得不将他奉为座上宾。鬼行客一案,他偏巧又是见证者,于是也破格参与了这次会议会议。
纤纤依旧是冷淡规矩的样子,叶寻峰也坐得端端正正,只是目光总是殷切地往纤纤身上飘,少年毕竟单纯,面冷心热,一腔情意盖也盖不住,上首的老宗主气得白胡子直抖,仿佛快要嗝屁了。
沈晏与师挽棠并肩而入,朝老宗主行了一礼,老宗主这辈子评价最高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自家亲传弟子,还有一个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沈晏。一见着他,眼睛都亮了,面上的赞赏不言而喻,立刻差人安排位置,好死不死,正在纤纤身边。
师挽棠倏地扭头看他。
“……”
沈晏盯着那夹在纤纤与叶寻峰之间灯泡一样的座位,陷入沉思。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忙得拜会老宗主的时间都没有,一开始就准备的退婚说辞反而没机会说出口,导致眼下婚约的双方心照不宣、旁人却乐此不疲地撮合他们的尴尬局面。
他抿了抿唇,正要试探性地向老宗主透露一二,那厢纤纤沉默片刻,忽的起身,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刚好将最外围的座位让了出来,自己则紧挨着叶寻峰坐下。
老宗主:“???”
老宗主苍老的面容凝固一般,震惊而无所适从。连叶寻峰都有些茫然,不过这呆子历来没什么表情,高兴都只是眼睛稍微亮一下。沈晏却是看出来了,这两人,有戏。
他拉着师挽棠坐下,鬼王大人倒也不嫌弃,乐呵呵地跟他挤一个位置,对上方试图给沈晏拉郎配的老宗主表示嗤之以鼻。
纤纤微微倾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不劳摇舟师兄,退婚之事,我自己与师父提,先前诸多劳烦,还望师兄海涵。”
当事人看得通透,叶寻峰反而是那个看不透的,当然,还有可能是因为这家伙本就笨,师挽棠都不曾吃这种干醋,他却扎扎实实把沈晏当情敌看待,一看两人离得近了,立刻去拉纤纤的袖子,眼睛瞪得像鹰隼。
纤纤回头,轻飘飘地扫他一眼,那只手立刻讪讪地缩了回去。
这堂会议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主旨也就是围绕‘如何预防鬼行客再度来袭,和如何救出被鬼行客抓走的弟子们’,沈晏没有和鬼行客实实在在地交过手,但从昨晚对方能精准无误地感应到他的气息,便知那位绝对不是什么好解决的货色,扶摇宗栽在这样的家伙手里,说来可笑,但并不冤枉,妖族确实是下了血本,如果他所料不差,那鬼行客在妖族中地位绝对不低。
他惯来是个谨慎的人,有关妖族的猜测,除了师挽棠,他并没有跟其他人提过。不管是作为夏竹青的“消息”还是作为他对原著的猜想,这一说法的来源都站不住脚,一个说不清,搞不好还会被猜忌怀疑,所以他只道鬼行客藏人的地点在翼往森林,其他一并略过。
以往鬼行客掳人能成功,很大原因是他那玄乎其玄的身法,常常扶摇宗发现之时,人已经跑远了,妖族一脉,子嗣艰难却能千百年与人族分庭抗礼,那得天独厚的血脉优势占了大部分,各族有各族的擅长,糅杂在一起,便是一股相当强悍的力量。不过妖族强大,却也自傲,这么多年来,虽有妖王,但一直内耗不断,否则人族修士也不能把他们锁在翼往森林之后那么多年。
不过这次齐朗的出现,让沈晏隐约觉得,人妖两族持续那么多年的平衡局面,很可能要出幺蛾子。
叶寻峰假扮鬼行客带走纤纤的那晚,扶摇宗数十名长老倾巢出动,若不是宗门需要人镇着,老宗主也得跟着一块儿上阵,这就导致后期,鬼行客大摇大摆地掳走五名弟子,宗门中人不是没发现,只是发现了,人手却不够,没拦住。
呆子嘴上说着只是想见见纤纤,但他分明是吃准了纤纤不会过多斥责,才敢胆大妄为地把人从扶摇宗“偷”出来,沈晏忽然来豊州的消息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危机,却不是最主要的因素,纤纤悲喜难测、令人猜不透的心思才最让他慌张,所以才拿沈晏当幌子,仗着被偏爱就有恃无恐,干脆利落地把人偷出来。那庭院收拾得井井有条,说不定他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剑峰门上下一脉相承用脚趾头想事情,他压根不会去琢磨后面的事如何处理,所以至今也不知道当日的意气用事对扶摇宗的影响有多大,也不知道纤纤这两日对他不冷不热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