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哄小孩的态度, 让聂息眉头直皱。
之后还是施鸿沁发现他过来了,邀他进门。而他每次前来小院, 都是送来不好的消息。
那一日,他又给施鸿沁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把掌门的话转述给对方。
掌门说:“如果施鸿沁在新秀大比不能拔得头筹,下一个成结的人选不是申屠乐水, 那就是梅霜宗的羿梓墨。”
羿梓墨, 是梅霜宗内戒律长老的女儿。
不久前, 宁梁代表梅霜宗前来说的并非这么明显,只说是邀请施鸿沁前往梅霜宗做客,但两个宗门的掌门其实早就暗中谈妥了条件, 对两门派都是有益而无一害,而此次如能联姻成功, 凰极宗与梅霜宗的宿怨或许就能得到解决。
薛修贤打着好算盘, 认为如果施鸿沁在新秀大比拔得头筹,自然会有更多人对其趋之若鹜,被身家更出色的Omega看中,对凰极宗怎么想都是一件好事。
梅霜宗只不过是宗门的一条退路。
毕竟现在凰极宗日渐式微, 实在需要另外的增援。
聂息知道师父打的什么算盘,但他并没有把这个告诉施鸿沁。
施鸿沁那么努力练武,满心以为有了岑长老的承诺就可以摆脱宗门的束缚,他实在不忍心打击这样积极的心态。
强大起来也好,那样就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不是吗?
不像自己,同样是Alpha,却远没有施鸿沁那样的天赋。
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完代传的话后,施鸿沁只是“哦”了一句,看上去并不震惊,淡定地表示自己会努力习武,就继续修行去了。
未曾想,凰极宗和梅霜宗又发生大事,三日前,宁梁欲行歹毒之事被揭穿,又被娄飞钰用了非人手段折磨。
大概是觉得丢脸,宁梁醒过来后几度想求死,要不是一直有人看着,梅霜宗的人到来后怕是只能见到宁梁的尸首了。
就在今早,梅霜宗宗主步雪封,终于亲自来到凰极宗,提出要为孽徒的行为向施鸿沁表达歉意。
包括聂息在内的不少人都觉得步雪封的目的绝不简单,可对方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却又无人知晓。
而好巧不巧的,施鸿沁已经闭关数日了。
要是被当下的岑长老知道步雪封来此,不知会不会又被刺激到……
聂息走到院门口,犹豫多时,就见门扉突然打开,岑意远恰巧走出来。
隔着一个院子,两人四目相对。
岑意远脸上看不出丝毫疯病的迹象,一派淡然冷淡的高洁形象,似乎回到了过去那个令他敬慕的长辈。
“聂息,你此次来此又为何事?”岑意远问道。
只是一句话,聂息便意识到岑意远的状态非常正常。
他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走上前,恭敬道:“岑长老,步宗主前来凰极宗,掌门邀您一起去喝茶。”
岑意远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走吧。”
半盏茶之后,岑意远来到会客堂。
他坐到薛修贤下手的右边位置,看向对面所坐之人。
那人一头白发被玉冠束起,穿着代表梅霜宗宗主的服饰,白袍红衣,梅花怒放在白袍的衣袖、衣角各处,将步雪封本就精致的容貌衬托更加不俗。
步雪封比步穆青年长两岁,两人容貌却极其相似,说是双生子都不为过。不过,身为Alpha的步慕青长相更加英气,而Omega的步雪封长得更加漂亮,出色的容貌加上如今一头白发,站在人群中成了夺人眼球的存在。
就像一朵雪中孤独红梅,一眼望入眼里,就终身难忘。
步雪封之前,从来没有Omega能成为掌门,但他却自行剥夺了Omega的性质,用尽手段承受非人的痛苦剜除腺体,成了没有信息素的Omega,这满目银丝亦是他经历痛苦后的证明。
而这人在类似不男不女的状态下,不知如何做到让梅霜宗人信服的,多年前,一肩扛起宗门,坐上了掌门之位,当年在武林掀起过轩然大波。
不是谁剜除腺体都能活,如果没有绝对的坚强意志,没有被老天爷眷顾的洪福,选择走这条路的人都是必死无疑。
反正整个武林,目前也就活了一个步雪封。
或许是有过濒临死亡的体验,曾经会温柔对妹妹笑着的步雪封脸上、眼睛、心中再无柔软,一身的气质仿佛从地府里走出来的阴郁。
兄妹俩实在是太像了,每每看到步雪封,岑意远就会想起步慕青,放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握,心想,此次步雪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岑长老,多年不见,听说你不久前走火入魔,不知现在身体如何?”步雪封言辞讥讽。
谁都清楚,他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关心岑意远的状况。
岑意远非常敷衍地说了几句。
两人经过一轮表里不一的场面话后,步雪封直奔这次目的:“岑长老,此次我来带走孽徒宁梁之外,是想向令徒亲自赔礼道歉。可惜,令徒却正好闭关,真不凑巧。”他顿了顿,喝了口茶,幽幽道:“岑长老,想必薛掌门已和你说过,我梅霜宗十分看好你的弟子施鸿沁,之前想让他到我派做客不假,主要目的是想让他与我宗门的一位Omega弟子见见面。可是,宁梁做出如此混账之事,我也没脸再邀他前去做客,索性直接把弟子带来这里,如果两人对彼此有意,岂不美事一桩。”
聂息站在薛修贤身后侧,皱眉抬起头,看向步雪封背后站着的男子。
不,并不是男子。
这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女性Omega,此刻微微羞红的脸庞间接表明了此人身份。
岑意远一言不发,眸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些正在发生的事,正在偏殿闭关的施鸿沁一无所知。
此时,他正承受着丹田灼烧的炼狱般的痛苦。
还有,整个头重如铁块不说,痛的要死他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给砍下来。
痛!
痛——!
痛————!
整个脑袋快要炸了。
申屠乐水,老子出关之后一定要把你揍成猪头!
不知不觉间,施鸿沁七窍流出来的血染到身上,衣袍上已满是血迹。
他双目紧闭,身躯颤抖不已,紧咬嘴唇,才将声音死死锁在喉咙里,偶尔忍无可忍,才会泄露那么一丝呜咽。
他真想整个人蜷缩起来哀嚎出来,只能继续忍着,好不容易才维持住打坐的姿势。
嫩红的双唇上被咬破,殷红与嘴角溢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流下的血。
再往上,双眼和鼻子的血也跟着一起往下滴落,最后全都渗透进衣服里。
申屠乐水只说丹田灼烧之痛,却没说七窍流血时,真气冲击头部七窍穴位这种要折磨死人的痛苦。
那家伙要是知道,一定不会隐瞒……
唯一的可能是这只针对Alpha用的提真丹,药效起了变化。
施鸿沁度秒如年,不知何时过了多久,痛感还是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砰”的一声,他终于维持不住,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
七窍流血不止中,他右手颤抖地探入袖中,哆哆嗦嗦地摸出固本培元的丹药。
漆黑一片的视界内,他数度想要打开药瓶,最终却都在放弃了,只是紧紧握在手中。
神智逐渐离施鸿沁远去,他痛得灵魂快要出窍,有种真正将死的错觉……
“咳……咳咳……”
恍惚间,又咳出一摊血。
此刻,鼻尖除了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之外再无其他味道。
他开始想念香甜的各种甜品,以及娄飞钰的信息素——有着浓郁奶味的拿铁咖啡味。
上辈子,施鸿沁没和母亲说过他也喜欢甜点。
当母亲用那样疯狂的姿态拒绝过他一次后,他就再没碰过那些制作工具。
直到母亲去世后,施鸿沁才再度拿出来,重新做了一遍曾经被弃如敝履的甜点。
他也是那次后发现,原来他是自己喜欢做这些的,并非全是为了母亲。
后来进入大学、步入社会,他没有大志向,随便找了份糊口的工作,却一次又一次被所谓“父亲”的真正的儿子给破坏。
波澜不惊的生活总是因其变得一团乱麻,每次同事和他交谈,他们都用一种表面真心实则鄙夷的目光瞧着他。
然而,他不在乎周遭的人怎么看。
反正他也没将谁放在心上,看小说便就成了聊以慰藉的一件事。
他也再不曾给谁做过甜点,直到穿越后……
他总是刻意遗忘自己是怎么穿越的,很普通的一场车祸罢了。
只不过,那场车祸里还有那个人的儿子,他至今还记得那家伙血肉模糊的样子。
说实话,他喜欢现在的生活。
施鸿沁费力地弯了弯唇,犹如忽如一夜春风来,霎时间,豁然开朗。
与此同时,一股暖流忽地从丹田缓慢地扩散开来。
无缘无故的,一个铭刻心底的功法浮现。
施鸿沁情不自禁地操控起这股暖流,在经脉中顺行起来。
不知不觉间,不断灼烧的丹田稍微减缓,冲击头脑斧凿般的疼痛亦随之减缓,施鸿沁艰难地爬起来,吃力地又摆成打坐的姿势,开始按照玉流玄诀录第二层的功法运转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