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明显愣了愣,抚平衣服:“回去吧。”
他们一前一后继续往外走,我躲在角落里,原本是有些距离的,可那剑客却突然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
我一怔:他是早就发觉我站在这里,还是不小心看到了?
应是前者,瞧他回头时的从容和与我对视时那一眼的淡然,不像是偶然发现我偷听,但只那一眼,什么都没发生,剑客像并没有瞧见我一般,又转回了头,离去了。
我回到了演武场,并未回玄门派的坐席,而是去了姬家人的坐席。
我蹲在姬家人身后,看了一圈没见着那日马车上的少女,遂挑了一个看着好说话的姑娘,拍拍她的肩膀。
“嗯?”那姑娘也是发掺白丝,转脸过来一脸疑惑。
“姑娘,这里可有一位叫姬鸿影的少侠?”
那姑娘四下看了几眼,道:“鸿影哥哥现下不在此处,你寻他有何事?”
“无事无事,就是想找他打听个人。”我装作一脸恍然大悟,“姑娘既然也是姬家人,或许也认得此人。”
那姑娘倒也真的好说话,好脾气地应道:“是谁?”
“方才在演武场上与姬鸿影比试的那位,不知姑娘可知他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少侠?”
我这话刚一出口,低着头回话的姑娘猛地抬头看我,又紧张地四下去看,好在她身边空着几个位子,想必是预备试武去了,我因此才挑了她搭话的。
她见四周无人注意她,便转了身回去,匆匆对我说:“不认得,你去别处问吧。”
这便是奇了,我才听到姬鸿影对那剑客说,晚上家里有宴席,还问剑客去不去的。
况且这姑娘的神情太古怪。
我自诩不是个为难人的,更何况还是个小丫头,只是除了她周围无人,别的地方都围坐着三五人,不好下手,便扯了嗓子:“姑娘,你怎会不认得他?他与你家人一同前来——”
“嘘!不要再说了!”我话还未说完,那姑娘便伸手堵了我的嘴,有几个离得近的姬家人已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个男子望过来,问她:“青芜,何事?”
“没、没事,他来问我茅厕怎么走!”
那男子点点头,转过了脸。
我憋笑看着她,小声说:“我方才见姬鸿影喊他去家中的晚宴,两人似乎很熟。你既认得姬鸿影,又否认得如此古怪,不会不认得那剑客吧?”
果然,这叫青芜的姑娘被识破了谎言,憋红了脸,犹豫道:“你……你是何人,为何打听他?”
“我就是个小人物,不足挂齿,见那剑客功法不错,想要与之结交罢了。”我尽量笑得和善。
裴毅这张脸有些清秀,若是和善些,倒也容易让人亲近。
她看了看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若真只是如此,我还是劝你不要同他有干系。”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此话怎讲?”
“我、我不能说!只是劝告你,你不听,我也无法。”
“行,青芜姑娘的话我自会考虑,只是现下我对他十分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让你提一提都不愿意?”
“他……他也是我的一位堂兄,叫姬尘影。”
我对姬家人发中掺白丝的判断又错了?
原来叫这个名字,“那便是与姬鸿影同辈,你为何只敢提姬鸿影,不敢提他?”
姬青芜再次慌张摇头:“我不能说,你别再问了,你若是执意与他结交,便自个儿去灵犀水榭寻他,别来问我,我一概不知。”
说完便坐正了身体,任我怎么问询都不出声了。
前面那问话的男子又转头看我,估摸着是疑虑问个茅厕怎么要这么久?我见没希望再问,便起身离开。
☆、独目琉璃珠
姬青芜所说的“灵犀水榭”是一家客栈,与玄门派所在的客栈距离不远,隔了两条街,所以那日我才在房间里见到姬尘影折回小巷子,恐怕是外出办事,当时正要回客栈去。
我到了客栈便找小二询问他的下落,只说与姬家人同行的黑发剑客,他特征太特殊了小二想了片刻,果然记得。
“那位客官一柱香前回来过,被一行几个瞧着凶神恶煞的人带走了,我瞧他们可不面善,留了个心眼,似乎是往阴山上去了。”
阴山城和云州城不同,山脉众多,一剑派在神山上,这阴山却是个转方向的荒芜之地。
我赶了过去,店小二说他们是一行几人,不可能完全没了踪迹,我刚一到山脚便见一处草丛破败,像是打斗过的痕迹。
跟着这痕迹一路朝山里走,来到一处洞穴外,还未进去便听见里边刀刃相接的声音。
“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到底说不说?”
来之前我本是不担心姬尘影会吃亏的,毕竟他与姬鸿影的那一场比试,足见他的实力。
我还要从他口中问出他的功法是何人教的,他可不能在这里出事了。
想到这儿我连忙摸进洞里,这洞并不黑,最里边顶上开了个口子,有日光照射下来。
这一看我挑挑眉:果不出所料,姬尘影一人提着剑站在那里,四周倒着七八个年轻人,披散下来的发里皆有白丝,捂着胸口,正中气十足地朝他叫嚣。
也是没见过被打倒在地的,骂站着的。
冷光剑上没有血,可见姬尘影是留了手的。
只是面对这群人如何叫嚣,他都是一字未出,沉稳得很。
若他在演武场上并未使出那功法,我倒是挺欣赏他这样的人。
话多的,不见得就是有理的。
“姬尘影!若不是你诓骗轻罗,让她与你命定,你以为你还有命回姬家?”
地上瞧着是个小头目的,长得还挺周正,一脸厌恶地冲姬尘影啐了一口,“你还痴心妄想能娶轻罗,做姬家主人呢?”
哟。
我这可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人口中的“命定”我是懂一些的,是妖族的伎俩,取两方血液画一道阵法,布阵以妖血之力将这两人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一方死,则另一方便不能独活,是情深至极又极其霸道的阵法。
一般没有妖族会与凡人绑下血契,将漫长的生命卡死在短暂的几十年里,两方都是凡人的,需得寻妖族帮忙,妖人自古不两立,更是闻所未闻。
“说!你将那独目琉璃珠藏在何处了?”
独目琉璃珠?
我一愣:这不是说云家的那颗玉珠子吗?
当年爹娘被杀害时,我孤立无援,在上玄机山前曾去看过一次,那珠子仍旧在荒山密室中,我将爹娘的遗物也一同放在那里了。
八年里我从未下过山,想着大仇得报后才有脸去见他们的衣冠冢,不承想竟是再也没机会去了。
做鬼三年我也曾试图去过那密室,可是那处设有开光法器,我一厉鬼无法接近,只是想来开光之物未被破坏,珠子应该还在才是。
姬尘影看着那人,淡淡的语气说道:“我没有。”
“你胡说!”另一人说道,“三年前云家被屠尽满门,你一听闻便赶着去了云州城,你素来与云家无亲无故,为何而去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是奇了,三年前,在我屠杀云奕等人时,姬尘影来过,他是来找独目琉璃珠的?还是另有什么目的?是何时到的?在我死前还是死后?
如若是为了那破珠子,倒也说得通。只是我在阎罗殿见了那日我厮杀时的场景,当日不曾注意到的,有几个“云家人”使的是姬尘影在演武场上的功法。
我与地上的几个人都等着他回答,可他又不回答,只摇摇头,避重就轻:“再说一次,我没有,不要再纠缠了。”
“若不是你拿了,众家在云家怎会空手而归?现在云家被灭满门,除了你,谁还知晓当日的情景?”
除了当日赶去的姬尘影,云家人可都被我杀尽了。
我想知道的,姬尘影也许知道。
想到这儿,我脚步微移,咳嗽了两声,从石头后走了出去。
地上的人看我都有些惊讶,唯独姬尘影,只抬眼淡淡看了看我,眼里波澜不惊,放佛早就知道我在偷听。
奇怪奇怪,这小子怎么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小人物小人物,不足挂齿。”穿过地上躺着的七七八八,来到姬尘影身边,“大哥久等了,小弟没来迟吧?”
他转眼淡漠地看我,并未答话。
也好,这种时候不言不语反而更加有气势,我继续笑得狗腿子:“大哥,小弟们都在山下等着呢,你老这儿处理完了,不如回去歇着吧?”
我说完,余光看到地上的人面面相觑,脸色不善。
姬尘影与我对视,他眼里没有疑惑,更像是看戏一样,只是不带一丝笑意。
“走!”
“姬尘影,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一日,老子要将你赶出东海城!”
那一行人还不如姬尘影一个,纷纷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刃,相互搀扶,一边叫嚣一边从洞口离去。
瞧这叫嚣的劲儿,怕是姬尘影留手太多次,叫他们有恃无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