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去。”
姬尘影说了这么一句,看向我,示意让我跟着他走。
当然不能走!我这趟来原本就不单是为他求药来的,而是想打听他师父,谁知道师父的事还没有头绪,又来一出我完全没印象的往事一说……
白芨定然知道什么,我必得想办法留下。
“哎呦哎呦呦不行不行,我身上好痛……哥哥,一定是方才在下面吸入瘴气了,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
白芨冷哼道:“让他拖着你回去,我这里没地方给你们住。”
我瞄了一眼过来扶我的姬尘影:眉头紧皱,瞧着不用点手段是非走不可了。
索性坐在地上抱他大腿耍无赖:“我不管,就是睡外面我也不走不动了,哥哥,可别折腾我了。”
白芨怒拍桌子:“你还学会撒泼打滚了,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不理他,继续求姬尘影:“要不我们下山找间客栈?”
“可笑!”
我当然知道神草宫附近荒无人烟,别说客栈了,驿站都得再走个十几里路。
姬尘影则问道:“哪里痛?”
“全身都痛。要是师兄在这里,他肯定会顾念我的,哥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啊呀妈呀,我那命苦的师兄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可怜我与你情同手足,你不在我就受尽人欺|辱……呜呜呜……”
姬尘影身形一顿,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依你。”
“哥哥待我极好。”我抬头想问一问白芨,晚上住哪儿啊?见他坐在上面,神色鄙夷。
我摸了摸鼻子,方才确实不好看,这些日子日日都这么个模样,早习惯了,一时忘了还有旁人在。
左右不过是裴毅的脸,我一向不在意旁人的脸面,算了,谁叫姬尘影偏就吃这一套。
裴毅啊裴毅,等事情一了,我会给你烧很多纸钱,让你在鬼界富可敌国!
不过以后得收敛点了。我想着就要站起来,突然姬尘影俯下身来,伸手一捞,将我拦腰抱起来了。
我差点闪了老腰:“你……”
“我带你回去。”
你这他妈的是带??
“这不好吧,我能走,我还是自己走……”
他斜眼瞟了一眼过来:“不是全身都痛?”
“……我这不是心疼你嘛,怕累着你。”
“不累。”
嘴角努力翘起来佯装笑脸,我干脆把头低下,装作没看到两排侍女在笑。
好你个死孩崽子,当心以后别落我手里,有你受的。
☆、夜谈时
自从跟了姬尘影,我就总是半夜偷偷摸摸地遛出门。
这话怪怪的。
总之事不差,这不,当晚我又遛出来。
傍晚回到房间时,有侍女送来丹药,我便问了几句,确定了神草宫藏书阁的具体位置。
我此刻身居的这屋子一看就是男子居住,摆着剑谱和龙吟香,很是简朴,并且有一些换洗衣物,瞧着是姬尘影的身量,看来他有住在这里的日子,或者说,白芨有留他的日子。
我把门关好,心道他俩的关系果然非我所见的那般水火不容,大概里面有什么内情是我不知道的。
“去哪儿啊?”
“唉哟!!”我吓了一跳,手上刚关好的门又被吓得推开了,“宫宫宫宫宫主!我,我这不是去茅厕吗……”
白芨坐在院子里的木制长椅上,随意挥手,门就关上了:“过来。”
眼前的可不是人,也不是姬尘影,我得小心点,从前仗着自己身手好,姬尘影也能不放在眼里,现在还是保住裴毅的身体要紧。
“宫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我发现做狗腿子做久了,语气还真是改不过来了,叫我这么一说语气是何等的谄媚。
“这话该我问你。”他说。
我走近了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坛子酒,桌上还摆着几坛。
喝醉了?妖怪也会喝醉吗?若真的喝醉了……
“你磨蹭什么?过来。”
我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宫主怎么大半夜还饮酒,不怕伤身。”
“你管得着吗?”他眼神清明,想必离醉还差得远,我便想草草打发了他,赶紧遛去藏书阁。
“哎呦我哪儿敢管您呢。那您喝着,我——”
“坐下。”
“宫主还有事?”
“陪我喝两口。”
我去翻桌上散落的酒坛,“都空了,喝什么?”
他笑起来:“你,看着我喝。”
凉风吹来,面纱被酒沾湿,他解了下来,容貌的确如坊间传闻,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我瞧着还有些像姬尘影。
不过姬尘影不如他柔和。
当然,论说好看,我以为还是姬尘影要强一些,白芨有些冷,且他年纪大了。
说起年纪,我有想过自个儿,我死时二十多……二十九也算二十多,没毛病。那岂不是永远都是死时的年纪,不会老了。
白芨摘了面纱,转头看我:“你是叫、叫什么来着?”
“裴行简。”怎么老有人记不住裴毅的名字。
“你和青岚,怎么认识的?”
这喝酒喝得人都叫错了,记不住裴毅的名字也就算了,自己的外甥都能搞混:“您是说姬尘影吧?”
他看我,先是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是、是,他是叫姬尘影的……”
“倒也不是什么奇遇,哥哥可怜我罢了。”
“他可怜你?谁可怜他。”
想必是说姬尘影的身世遭遇,我顺着他的话道:“他那么强,用不着旁人可怜。”
“你单知道他强,那你可知道他为何强?”
我心里一动:“任谁幼年在万棺墓里待着,都不得不强。”
白芨目光所及深远,久久才道:“是啊。”语气里有我无法揣摩的感情。
我正绞尽脑汁想怎么问他,能问出当年的事,他突然问我:“小子,你说你和那个云齐是同门师兄弟?”
“是,师兄与我一同是为玄门派长老青竹的弟子。”
“是那老头。”他说,“怪不得你的好哥哥如此照顾你,说到底只是同门情谊……当年你师兄家逢变故,他那样心急如焚,到如今看来还是不曾放下。”
“这话我可听不懂了。”根本不用装,我就是单纯好奇,“当年的事宫主也知道?”
“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值得我知道?”他说,“若不是他闹的。”
“怎么说?”
“我且问你,你那好哥哥是如何同你说我的?”
“这……”
“你只管说。”
“就说宫主是舅舅。”
白芨听了这话没什么表情,停了一会儿才又说:“他真这么说?”
“我不敢撒谎。”
白芨点点头:“若不是他对你说,你怎么可能知道这层关系。我惊讶的,是他竟认了。”
“宫主是长辈,怎么会不认?哥哥不敢不尊敬长辈的。”
“他有什么不敢。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倒比现今这般好教养。”
“宫主说这话,我就明白了。我虽不对哥哥说,可心里知道哥哥是为着什么,才在姬家不受待见的。”
白芨果然一愣:“你说什么?”
“宫主这是还不知道哥哥在家里的处境?”先装一手傻。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你找死?我问的是这个?他在姬家如何用得着你说。”
我忙赔笑道:“不敢不敢,我还想多活两年。”
“你是何时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和什么人提起过?”
“就在方才,从前只是有疑虑,方才因为宫主您的反应,才确定哥哥确实不是人族。”
☆、夜谈时2
这一刻我承认我的确是有赌的成份在,裴毅如今这个样子,若是白芨发怒,动手挫骨扬灰了,也是不可能,只是有的事,不得不赌。
我暂且赌赢了,他盯了我片刻,放下了握拳的手:“你既然已经知道,怎么,不怕我?”
“怕您做什么,怕您吃了我?”
“你倒是个有趣的。说说吧,你是怎么个疑虑?”
我将杜家兄妹那晚的话讲给他听,他越听脸色越发不好看。
“竟有此事?姬家是忘了与我的约定,不想活了吗?”
“除了杜家兄妹那日的话,倒还不算什么,姬家人对哥哥的态度才是最明显的,哥哥的身份一事,在姬家似乎人尽皆知……”
白芨用力一拍桌子,酒坛和桌子登时碎尽,我扒拉着椅子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姬家那群狗东西敢瞒着我阳奉阴违!”
“宫主息怒,哥哥都没说什么呢。”
“……”
“宫主,哥哥是否与您有什么误会?他不常对您说自己的事,以至于您如今才知道那群狗东西做的事。依我看不如给我说说?我也好中间调停啊?”
“狗屁。”他冷哼一声,“你调停,你算什么东西?”
“不必算什么东西,只要哥哥听得进我的话就成。”
“……”
他看着我,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诡异的红光,再一眨眼,瞳孔变成了一道竖线,宛如狐狸的眼眸。
事情不妙,我急中生智,强迫自己镇定:“我是真心想帮帮哥哥的,他对我很好,我不愿看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