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钰哥哥都不吃我的酒,”我不去管姬尘影如何,佯装啜泣了两声,“那便是不原谅的,呜……”
姬尘影看他。
“这、这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杜钰站了起来,同我俩拉远了半步距离。
“哥哥,我心里难受……”我拉了拉姬尘影的衣角,“日后你与杜姐姐成了亲,她定是不能放过我,我干脆就不要活了——”
见我起身要走,杜钰忙伸手叫:“哎哎哎哎!!别冲动!!”
姬尘影拉住了我,沉声说:“那我便不娶。”
好好好,你不娶就对了。但还不够,我还得让你看清楚一些事。
杜钰:“这!这不可!尘影兄,你可不能这样啊!”
姬尘影的语气异常冷漠:“为何不可。”
“这、这小妹已经与你定亲,两家谈得妥当,现下你怎么能再反悔?”
“我若想,谁都强不来。”他冷冷地看杜钰,“这你最清楚。”
我想起那晚在厨房偷鸡爪子吃,听到杜家兄妹说话,说什么杜家给姬家施压,他到时候不得不同意,这个“他”,当时我以为他们说的是姬家某位能定事的耆老。
如今看各位耆老的态度,才知道那晚杜钰说的,极有可能是姬尘影本人。
杜钰神色一变。
我知道他想要嫁妹取妖血,真正目的是姬尘影,只要他还想要,就必然会妥协。他自己想了片刻,声音颤抖:“我吃……”
他举起筷子,手迟迟未落。
“杜钰哥哥,这可都是时兴菜品,价格贵着呢,你怎么瞧着这样痛苦?”
瞧他头一次婉拒,我便知道这食盒里的饭菜有问题,且他也是知道的。
仔细看他握筷子的手颤抖着,“……没、没有。”
“那杜钰哥哥少吃点,尝尝就行了。”我说。
他抬头看我,惊疑不定。
“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别是我和哥哥的错。”
杜钰几个呼吸闭着眼,颤抖着往嘴里送了几口。
我满意了,也不打算真的让他吃太多,瞧他害怕那个劲,估摸着他是晓得他妹妹能下多重的手,怕吃多了真的给吃死。
吃死了就又惹上事了,说不准杜家为了得到姬尘影的妖血,以此讹上姬家,逼着姬尘影娶杜淼,那才是得不偿失。
我只不过想让他吃些苦头,以此给杜淼提个醒,叫她学聪明些,以后这种明着下毒的事不要再做了,又蠢又缺德。
毕竟是个小姑娘,我屡次拂她面子,阻止她勾引姬尘影,她恨我,我一点儿都不惊讶。
原本我是乐意撮合她和姬尘影的,谁叫他们兄妹俩商议坏事不当心,叫我给听到了。
姬尘影如今是我护着的小崽子,没吐出点东西前我必不可能叫人害了他。
“那杜钰哥哥慢慢吃,我们就不打扰了。”我说着站起来,却见姬尘影不动。
“哥哥?”
“……”他看我一眼,拿起筷子……吃了菜。
这一口吃的我猝不及防,我呆愣着等他咀嚼,才回过味儿来。
“你!你!”
杜钰看他的目光变得疑惑,然后看我,似乎在想,到底有没有毒?
我也顾不上他,摇着姬尘影:“你吐出来!”
☆、食药无数
据说我回来当晚,杜家院子里就叫了几回大夫,杜淼急得顾不上她那大家闺秀的派头,指着那几个大夫破口大骂,骂他们无能。
姬尘影这边却一点事都没有。
我后来想了想,他们俩吃的份量左右不过一口两口的差别,大约这点毒对有妖血的他来说不是什么事。
这也是为什么杜淼敢下毒给我,却不怕姬尘影陪着我一道儿吃的缘故,她早就知道姬尘影吃了没事,这点我即使想到,也因为关心则乱而会方寸大乱。
我想训他,但我也知道他是为了姬家耆老不来找麻烦,否则杜钰身子骨出了事,杜淼那个不是个省心的,不一定放得过我。
我敢做自然就想到了这些,一来我不会逼杜钰吃太多,躺几日给个警告就是了。
二来这件事杜家绝对不敢往下查,闹两日就过去了。
平心而论,他们兄妹商量套路姬尘影,又下毒给我,我这么做足够给面子了,我真是一点都不想惹事。
晚上看着姬尘影睡了,我在院子里摆了茶,不多时杜淼便来了。
我叫她来的,既然迟早要来兴师问罪,不如早些问了,省得彼此龃龉嫌隙越积越多,我这人不怕别的,颇有些怕疯狗。
她来了,我示意她坐,她不理。
“不坐就站着说。”
她皱眉,这才坐了。
有时候人就是贱呐。
“喝点茶?这大晚上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说,“没下毒。”
她冷冷地看着我:“你这人竟是叫人瞧不出来是什么心思,好城府。”
我心道你那尘影哥哥才叫极有城府,我这算什么,自保罢了。
“那我还挺高兴。”我说,“叫你来,也不是斗嘴的,今日之事你也明白,你给我下毒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还了你兄长,你也是知道了。”
“那又如何?好在兄长无大碍,否则——”
“否则什么?你是气急了还是真的脑子不好使?觉得两家如今攀亲了,把事闹大,就有人给你做主?”我笑她,“且不论是你先动手,就说你要嫁的那尘影哥哥,你都太不了解了。”
“你什么意思?”
“他在家里无牵无挂,为人果决,你若真惹了他,这下场便自己想想。”我说,“不信也无妨,该说的就这些,我也不想和你废话,只是今日的事,若再有下次我是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的。”
我说完要转身回房,叫她回去。她问我:“我不明白你为何处处为难我?”
“很简单,你不是真心待他,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她身形一顿:“你……!”
“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但是姬尘影你动不得。”说完我就不去管她,回房间关了门,心里有些怅然。
说她不是真心对他,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这样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人,已经没什么真心可以给他了。
这一晚我睡得不踏实,早起齐乐来回话,说杜淼昨晚离开后果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见了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是姬尘影同宗的分家堂兄弟,也是那日在阴山山洞里要珠子带头被揍了的姬卿寒。
我看齐乐支支吾吾,便知他俩见面做什么了,安慰齐乐:“叫你瞧见不好的东西了。”
他震惊:“裴公子怎么知道……?”
“你知道你的脸上什么都写着吗?”
他忙跑去照镜子。
我想着吃了饭去找姬卿寒探探底,就怕杜淼和他合计什么再害我,或是害姬尘影。
姬卿寒对我还有一些印象,怕是听杜淼说也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我便像对姬鸿影一般对他,开门见山。
“你想要的独目琉璃珠的确不在姬尘影身上,我知道在哪儿。”
他举着酒杯的手一顿,这才有兴趣一般斜眼看我:“哦?”
“我是来谈交易的。”
我将与姬尘影的说辞说给他,“左右你也没头绪,不如试试?”
“你想要什么?既然你不想绕弯,就不要用骗小姑娘的那副说辞来糊弄了。”
果然是姬家人。
姬卿寒瞧着比姬尘影大一些,我对姬家人已经不会放松警惕,自然谨慎:“自然,我想要的其实只是一套说法,事关云州城灭门一事。”
“云州城……云家?”
“不错。我晓得独目琉璃珠所在地,也是因为我与云家子弟交好,当日并不在场,有些遗憾。”
“照你这么说,姬尘影三年前实打实地去了云州城,何不问他?”
“他只想要珠子的下落,对此事只字不提。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找你,我只要你替我查查他的身世,不难吧。”
姬卿寒眯眼看我:“这与云州城的事有干系?”
“自然有,”我说,“这些日子我套了他几句真心话,他当年是奉他师父之命去的云州城,只是我问他师父之事他就闭口不谈,你便替我去姬家祖堂里查查,他年少时曾在哪里待过?”
这个是姬轻罗也许都不知道的事,可是姬尘影是入了祖堂名谱的正式子弟,在外的经历怎么也得潦草写几笔,总是个能查下去的路子。
我是觉得姬尘影日日问我饿不饿,再日日厮混,这么下去当年真相宛如海底捞月,实是没有头绪。
“我能得到什么?”
“我答应给姬尘影画云家人可能藏珠子的地图,今后给他便也给你一份就是了。”我说,“只是不能保证找得到,只是可能。”
他沉默了片刻:“要先给我。”
“可以。”反正你俩谁都找不到。
……
当日回去我就给他画了一张图,晚上在酒楼里交换,我给他图,他叫小厮送来了一封信。
小厮刚走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信里寥寥写着几行字,这姬卿寒真是个不吃亏的。
“九年前冬,五堂之后双生子一生一死,名青岚者天生半妖体弱,夭折于家外,接回其兄,名尘影,此子曾拜入神草宫门徒门下,期间曾食药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