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祠堂,只有哭得几乎跪不稳的晏夫人,一旁的窗户看着,一股热风卷着热浪袭来。
晏行昱……竟然逃了?
荆寒章耳畔一阵嗡鸣。
他为什么要走?
他知道自己在外面听着吗,那叫自己过来的暗卫是不是就是晏行昱安排的?
荆寒章想得太多,刚刚痊愈的脑子又开始阵阵发疼。
晏夫人脸上全是泪水,几乎像是发了疯一样唤晏行昱的名字。
荆寒章顾不得太多,他顺着祠堂窗外的小路跑了出去,但走了几步就发现那是一条死路。
晏行昱早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荆寒章在烈日下浑身发冷,来不及细想,飞快冲到前院,让跟来的亲卫去找人。
“让人去找!”荆寒章嘴唇都在发抖,“什么将军府,国师府!全都派人过去搜!”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几乎劈了。
亲卫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会的功夫就变成这个局面了。
不、不是在提亲吗?
荆寒章的神情太过可怕,亲卫不敢多问,忙领命去找人。
荆寒章双腿都在发软,僵在原地胡思乱想,他痛苦地按着额头,缓了半天才止住头痛。
他静不下心来,带着人满京都城寻人——他一旦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往日晏行昱的种种异常,仿佛凌迟似的一刀刀刮着他的心。
相府没有,将军府、国师府更是不见人,最后阵仗太大,闹得皇帝都知道了。
晏沉晰领着惊蛰卫也帮着他来找人,最后一直寻到了晚上,竟然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荆寒章差点就要疯了。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两人一起坐着马车,在人人惊羡的无数聘礼拥簇下来到相府,怎么到了晚上,人就不见了呢?
瑞王安抚他:“你们是发生了什么争吵吗?怎么好端端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荆寒章头发凌乱,双眸呆滞,似乎没听到瑞王的话,自顾自地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躲我?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瑞王叹了一口气。
荆寒章说完后,一直混沌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回想起了两年前晏行昱曾随口对他说过的话。
“有朝一日你不开心了,也不要躲起来。”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藏起来,就是为了让殿下找到我。”
荆寒章腾地站了起来,把绞尽脑汁安慰他的瑞王吓了一跳。
“怎么了?”
半日时间,荆寒章觉得晏行昱是在躲避自己,几乎将整个京都城翻了个遍,唯一一个没去找的地方,就是七皇子府。
荆寒章:“……”
荆寒章暗骂自己蠢货,二话不说直接跑出去,抢了一匹马一挥鞭子冲回府。
府内灯火通明,荆寒章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内院,破门而入晏行昱的房间。
荆寒章唯恐晏行昱住的不舒服,所以将他的房间布置得极大,荆寒章几乎找遍每个角落,却还是没发现人。
有了这个认知,荆寒章差点哭出来,最后强行定下心来一想。
最容易找的地方,不就是自己的房间吗?
荆寒章又赶忙跑去自己房间。
房里一片灰暗,仿佛无人,但荆寒章想要进去时,却发现里面竟然被锁上了。
荆寒章彻底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门,道:“行昱,你在吗?”
晏行昱披头散发,枯坐在宽大的榻上,正抱着荆寒章的衣衫发呆。
听到荆寒章的声音,他死灰似的眸里缓缓闪现一抹光亮,从榻上爬下去,连鞋子都没穿,缓步走到了门旁。
他轻声道:“殿下,我在。”
荆寒章瞧见门上隐约浮现的影子,尽量让自己不要吓到他,轻声道:“开门,让你殿下进去,好不好啊?”
晏行昱也在看他的影子,他歪歪头,小声说:“不好。”
荆寒章心都提起来了,强迫自己不要太激动,他柔声说:“怎么不好啊?我们都要成亲了,我来见我的鹿,难道还不许吗?”
晏行昱有些迷茫地看着雕花木门,好一会才笑了一声,他将手指缓缓放在荆寒章落在门的影子上,仿佛哼歌似的,笑着问:“和荆寒章成亲的是谁呀?”
荆寒章立刻道:“是你。”
晏行昱又问:“我是谁啊?”
荆寒章还没回答,晏行昱就将手从那影子上收起来,背靠着雕花门缓缓坐在地上,他仿佛忘记了门外还站着荆寒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言自语道:“我是晏行昱,还是小世子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一直捏着的小盒子展开,和一颗毒药一起丢进去。
晏行昱想,或许只有上天知道他是谁了。
小盒子被他轻轻一晃,药丸四撞,很快就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了。
晏行昱随手拿出一颗药丸来,两指捏着,抬高了手仰着头看来看去,脸上是罕见的欢喜。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他屏蔽在外,哪怕是荆寒章的声音也逐渐听不清分毫,晏行昱眼睛里全是那颗药丸。
紫微星很快要坠落,他恐怕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好的运气能避开毒药。
“小鹿哒哒哒,跑去了安睡窝。”晏行昱拿着药丸看来看去,口中哼着熟悉的歌谣,在这满室昏暗中显得极其可怖。
“小鹿什么时候能安睡啊?”晏行昱喃喃自语,问完后,又眼眸一弯,笑着说,“小鹿现在就去睡。”
他说完,正要将手中的药丸放到唇边,背后的木门突然传来剧烈地震动,荆寒章的声音陡然穿破晏行昱为自己营造的隔绝一切的静谧世界,轰然将他震得浑身一颤。
药丸一滚,直接掉在了地上。
晏行昱愣了一下,微微转身迷茫地看去。
荆寒章猛烈地拍着门,声音几乎哑了:“晏行昱!你给我等着!”
晏行昱茫然地看着荆寒章的影子,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他疑惑地看了半晌,才转身跪在地上去找他的药丸。
从主动引荆寒章去祠堂开始,晏行昱已经开始疯了。
他屈膝跪在地上,一寸寸地去摸索他选中的药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沾满灰尘的药丸,他脸上浮现一抹欣喜,拿着袖子轻轻擦了擦。
就在这时,一直昏暗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抹萤火似的光亮。
晏行昱一怔,偏头看去。
原本漆黑的门口此时已经被火焰似的光芒代替,还有一股焚烧的气息随之传来——外面似乎有人在烧东西。
晏行昱莫名地心口一跳,蹲在地上想了半天,才神使鬼差地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口。
他魔怔似的将门闩打开,抬脚跨过门槛。
偌大个院子里,下人已经全都离开了,只有中央燃烧着火堆,而荆寒章正背对着他站在火堆旁,骂骂咧咧地将手中的东西往火里扔。
晏行昱愣了一下,呆呆上前走了几步:“殿下?”
那火堆不知什么时候支起来的,荆寒章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一回头连脸上都有一道道灰痕,看着分外狼狈。
晏行昱怔然站在台阶上,看着荆寒章将一旁箱子里的佛经一沓一沓地往火里扔。
火焰冲天,纸焚烧后的灰尘更是满天飞,到了半空又飘飘然落下,看着仿佛下了一场雪似的。
晏行昱微微仰着头看着,手中的药丸落地,不知何时满脸已全是泪痕。
荆寒章将最后一箱佛经烧完,这才怒气冲冲地沿着台阶冲到晏行昱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几乎是凶狠地道:“什么罪孽,什么佛经,我全都给你烧了!”
晏行昱满脸泪痕地看他。
荆寒章看到他的泪,心顿时又软了,他放轻了力道,一只手轻轻去擦晏行昱脸上的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发抖,温声道:“就算有什么报应,我也陪你一起,好不好?”
荆寒章身上满是焚烧东西后的味道,有些刺鼻,他将晏行昱垂在耳畔的头发拨到耳后去:“我不管你是谁,你是摄政王遗孤也好晏行昱也罢,只要是你,我都要。”
晏行昱呆呆地看着他,眼泪一直簌簌往下流,他终于开口了:“我……我想给、想给你一个最好的,但怎么都做不到。”
荆寒章:“我不要最好的,我只要你。”
晏行昱好像听不到他说话,还在呆滞地自言自语:“我还想写信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可、可是手上全是血,抄再多的佛经都不行。我写了好多信,可是一封都不敢寄,我怕殿下会嫌脏……”
在将晏行昱暗室的东西搬回来时,荆寒章曾打开过晏行昱写的信看过一眼。
满页只写了三个字。
“何时归”
荆寒章心疼得都在抽气,他伸手捧住晏行昱的脸,让他涣散放空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晏行昱,晏行昱你看着我。”
晏行昱险些再次陷入绝望中,听到荆寒章的声音,挣扎着清醒,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荆寒章知道晏行昱的症结所在,他或许真的被那两个身份弄疯了。
若是两年前没看到林太傅的那封信还好,晏行昱或许会规规矩矩地为摄政王复仇,安心当晏戟手里的一把刀。
可那封信还是被鱼息交到了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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