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免沉重,众人一路无话,匆匆赶到了县令府上。向门口守卫报上身份后,不消片刻便被闻讯而来的县太爷亲自迎了进去。
“诸位仙长可一定要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啊!”县太爷张口就是一声愁叹。
眼前这位李县令体型肥硕,富态横生,看样子小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可惜近日遭此大劫,一张白胖的脸上尽是愁苦之意,眼下乌青一片,似是好长时间无法安眠了。此时见到这些救星,简直要喜极而泣,哪还有一点县太爷的威风。
看来不管官大官小,都是十分怕死的。毕竟天大的洪福,也要有命才能享。
将众人请到上座,奉上好茶,李县令说起了事情经过。
半个多月前,县令夫人余氏总觉身体沉重、四肢无力,以为是偶感风寒,便让下人煎了几服药服下,却毫无效果。随后,余氏的肚子竟一天天大起来,家人还以为是又有喜了,眉开眼笑地去请大夫来看,谁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儿事,且肚子为何胀大,却也诊断不出来。
李县令这才急了,遍寻名医,皆束手无策。而在这期间,余氏又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病症——七窍流水。
听过七窍流血,却从未听闻七窍流水——先是眼睛不住地流泪,用帕子擦到双眼红肿也停不下来;随后耳朵、鼻孔、嘴巴皆往外流清水,呼吸都渐渐变的艰难。除了肚子胀大外,余氏的面部、四肢也慢慢臌胀起来,皮肉变的异常光滑通透,几乎连血管都看不见了。直到一日,婢子们伺候余氏起床更衣时,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由于余氏此时身体太沉重,婢子没能扶稳,余氏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竟瞬间皮肉皆烂,四肢散落,皮内竟全是清水。
婢子们被这诡异的场景吓疯了,哭叫着奔出去禀告。李县令闻声赶来查看,只一眼便被夫人的尸体吓晕过去。
怪事却还没完。就在余氏下葬后的第七日,李县令的儿子又出事了。
李县令有二子,长子名李安,次子名李康,出事的是长子。
长子李安生性好色,举止浪荡,又仗着自己是县令府的少爷,欺男霸女的事平日没少做。李县令对儿子的行径心知肚明,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亲娘的头七还没过,李安就又寂寞难耐,狗改不了吃屎的偷偷从府中溜了出去,打算去花楼吃酒快活。却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一红衣美人儿,其妩媚娇艳乃平生仅见,只一眼就把李安的魂儿给勾走了。
那美人儿也是个胆大泼辣的,在大街上就同李安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还主动上前和他说话。李安一听那娇媚的声音,浑身酥的更厉害了,竟色令智昏地令几个小厮给他打掩护,胆大包天地将这身份不明的女子悄悄带进了县令府。
随后自然是**一度。小厮们已经见惯了这大少爷的德行,无人敢去打扰,心照不宣的各自散了。然而第二日清晨再去敲门,却怎么敲也无人应答。
小厮们还以为是自家少爷昨夜太卖力,此时还未歇过来,便推门进去叫人。谁知掀开床帏,眼前一幕令小厮惊骇欲绝,直接面色青紫地吐了出来。
美人消失不见,床上只有赤身**的李安,双眼圆瞪,从心口到腹部被活生生剖开,五脏六腑好像被人生吃过似的,啃的七零八落,一截肠子、半颗心脏还落在肚皮外面。
李县令丧妻之后又丧子,整个人悲痛欲绝,立即下令全城搜查那个红衣女子,最终却一无所获。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恐怕是招了恶鬼邪祟,请道长捉妖不成后,又慌忙求到了青云门。
“我李大炜为官二十余载,公正廉明,一心为民,怎会被这种邪物盯上啊!”李县令说着,忍不住呜呜啜泣起来,“夫人尸骨未寒,大儿又遭不测,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倒是不打紧,我那年方十六的小儿子要是再有什么差池,可让我怎么办啊!”
郑凡松听完很是不忍,上前宽慰道:“李大人放心,这里交给我们,定会将那邪祟捉拿,护您和令郎无虞。”
李县令拭了一把老泪,忙连声道谢。
喻华严将十余名弟子分为三组,将县令府里里外外一丝不漏地仔细检查了一番,却完全没有探查到任何妖邪的痕迹。
“此邪祟现不在府中。”喻华严道。他修为高深,五识灵敏,能肯定这府中并没有妖气,看来那邪祟并不是寄居在县令府中的东西。
李县令闻言惶惶不安:“那可如何是好?那东西不知何日再来,恁时我们岂不任由宰割?”
喻华严道:“它既接连对尊夫人和令郎下手,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李大人不介意的话,我们便在此叨扰几日,一来护府内周全,二来等那妖物现身。”
李县令自然求之不得,忙令奴仆们去清理客房,带领众弟子入住。
“仙长这边请。”为许夕、喻华严引路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褐衣小厮,笑容谦恭,礼仪周全。许夕打量了他几眼,“你是府里的笔墨先生?”
小厮苦笑:“仙长可太抬举小人了。小人是灶房里的,做的是些杀鸡宰牛的活儿,平日里入不了大人的眼。今日因着贵客多,后院人手不足,才临时把小的抽调过来。”
许夕点头,没再问什么,和喻华严进了客房。他们人太多,府中客房不足,故而两人安排一间。
小厮不敢打扰这些平日见不到的修仙之人,只说午时开宴时再来请,便麻利退下了。许夕关上门,问喻华严:“你闻到了吗?”
喻华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许夕哼笑一声,二人各自修炼无话。及至午宴时,许夕见到了李县令那二儿子李康。少年瘦的活像根一吹就倒的竹竿,脸色青白,形容委顿,看样子是被吓的好久没休息好了。
许夕等人到来的第一夜,无事发生。想来那妖物也知来人不好惹,不敢再轻举妄动。第二天,照例风平浪静。
直到第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注:余氏之症灵感来源于《聊斋志异》中《喷水》一则。
第6章 黑心莲进化白月光(6)
这日天气好的很,瓦蓝瓦蓝的天空中缀着几朵白云,温度也不似前几天冷的厉害。许夕这两天在屋里不是打坐便是读书,着实有些憋闷的慌,打开窗户见后院里几株梅花开的正好,便准备出去走动走动。
没想到喻华严也跟着去了。
两人沿着赏花的石径走了没几步,便见了几个眼熟的人——一个褐衣小厮,正是初来那天给他们引路的;并一个青衣小厮,还有那李家二少爷李康。
许夕看着几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见身侧正好有座装饰用的假山,突然伸手拽着喻华严躲到了假山后,以一个壁咚的姿势将对方按在石壁上,自己拽着人家的手都来不及松开,就找了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角度微微伸头,聚精会神地偷看起来。
喻华严看了看面前几乎扑在自己怀里的人和自己被攥的紧紧的手臂,神色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嘴唇,却什么也没说,也凝神留心起假山后的动静来。
那褐衣小厮原本正和青衣小厮说着什么悄悄话,余光见李康走过来,忙噤声行礼。李康本来就一直被闹鬼的事情弄的心神不宁,此时见两个仆人在这里窃窃私语,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下立刻更为烦躁,呵斥问:“两个没规矩的,又在这嚼什么舌根呢?”
李家出了这么两桩离奇事儿,做事的下人们自然也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有人在私底下讨论,这是李县令以前判了冤案,让冤死的鬼魂找上门来报复了。
两个小厮连说不敢,但刚刚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却是绝口不提。
他们越作出躲躲藏藏之态,李康越觉得有问题,他顿时心头火气,暴怒道:“混账!要我打你们顿板子才肯说不成?”
“少爷息怒!”褐衣小厮忙道,神色无奈的交待了,“是这样,阿明跟小的说,因着府里闹鬼的事,他一直特别害怕,虽然请来了仙长,但也总觉得睡觉时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的他整宿整宿地不敢合眼,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叫阿明的青衣小厮白着脸不住点头。
“小的就跟他说,仙长都没发现鬼的影子,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大概是因为小的住在后厨的缘故,畜生多,血气重,睡眠倒是一直很安稳。”
已经好几天没合眼的李康听到了关键,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怎么说?”
褐衣小厮道:“民间流传的一种驱鬼法子说,秽物能驱鬼避邪,而厨房里最不缺的便是鸡豚狗彘等牲畜,我们睡前将鸡血或狗血沿屋门口洒一圈,夜里便能睡的很安稳。”
李康心中一动,面上仍凶狠地骂了几句,挥手让两人退下,自己也快步走了。
许夕缩回脑袋,微微沉吟,喻华严等了片刻,终于轻轻地咳了一声。
许夕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胳膊,连忙松开手往后蹦了一下,掩饰尴尬般疯狂咳了一阵,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喻华严。
喻华严生平最不喜与人接近,不知为何,这次内心却并未觉得抵触,甚至觉得眼前这人的情态分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