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得魂换,尽会瞎说。”
“这就是兰因你孤陋寡闻了,世上多得是孤魂,随便抓来一炼就成了。”阿伦歪着头,有些小得意。
“炼的魂又不能用,你师傅没教好你罢。”景昀眉头微竖。
“所以,他来求师傅的鬼松香呀。我师傅炼的魂,从来就没有不能用的。”阿伦说到他师傅便更是得意了。
景昀站起身来,“你师傅若当真那般神气,为何这壁画却雕得如此难看?”
“这壁画分明怎般好看。”阿伦跺脚。
“一点都不像本人,哪里好看了?”景昀指着画上女子的脸。
“胡说,分明就同是一个人。”
“同一个人?我看你没见过本人罢?”景昀扬起一丝狡黠的笑。
“我怎地没见过,这秋千就是我给她摇起来的,哼,你个没见识的。”
阿伦双手叉腰,“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早就一口咬死你了。”阿伦越说越气。
“既是这样,那你师傅一定很讨厌她,所以才把她雕得这么丑。”景昀支着下巴佯装思索。
“才不是,我师傅可喜欢她了。哼,我不同你说了,你个没见识的家伙。”阿伦背过身去。
景昀转头指着阿伦,对谢萧道:“他真的活了两百多岁?”
谢萧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答道:“你……真会哄小孩子。”
那被套了半天话的“小孩子”,还气呼呼地没反应过来。
景昀朝他耸耸肩,谢萧走近:“你们在宫里长大的孩子,是不是都这般……嗯……聪明?”
你是想说狡猾罢。
“不是,有些就不是很聪明。”比如景昭。
谢萧伸手揽住景昀的肩膀,低声道:“虽然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你脑子好使,这就够了。”
宁搅千江水
景昀报之以一记白眼,谢萧无声地笑了笑,朝景昀伸手道:“咱们来好好理一理,过来,兰因。”
“就在这说。”景昀立着不动,谢萧只当他闹脾气,快步上前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到屋顶上。
“下面那小鬼实在碍眼。”谢萧拍了拍衣服,“来,说说。”
“你还没想清楚?”景昀挑眉看着他。
“你给说说呗。”谢萧眯起眼心道:我就想听你说话。
“国师要想留住小皇帝,只能不断换魂,而这魂又需要鬼松香才能与身体融合。这种逆天之术会遭到反噬,国师很有可能就因此成了鬼。”
景昀微微皱眉,他不能理解国师为何要这般做,即便是留住了身体,也没法子让小皇帝还魂,何必强留于世。
更何况,那小皇帝也不一定愿意再次回到阳间,就像他自己,死都死了还来一个重生,甚是没意思。
“你在想什么?”
“想他们最后的结局。”
“这里有一个点,妖道到底有没有将松香给国师。”
“你可了解妖道的过去?尤其是那壁画上的女子。”景昀问。
谢萧摊手,“我只听说他离经叛道、疯疯癫癫,其余的待我写信去问了再来告诉你。”
“他一直不出来,你能有什么办法。”景昀看向天际。
谢萧支起腿歪头靠着,“若是我们把他的壁画烧了,你说他会不会出来?”
景昀:“……”
“这是人家的地方,这样做很卑鄙。”景昀低下眸子。
“他玩我们这么久,一点地主之谊都没尽到,我们何须……”说着,谢萧又悄悄揽住景昀的肩膀将他带了下去。
“来火折子借我一用。”
谢萧燃起一支火把,凑近那面壁画。“刺啦刺啦”的声音从被点燃处传出,像折肢碎骨的声音。
景昀别过脸去,一个浓郁的香味传出,脂粉香原来来自这里。
“嚯……”谢萧停下手,“这画竟然……越烧越好看了。”
景昀抬头,也是一惊。
原先破损脱色的地方全部消失了,仿佛被能工巧匠修补齐全,一幅完整的画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景昀伸手摸了摸画壁,那残破的衣角飘飘然。
“我就说烧不坏的罢。”谢萧移开火把。
“这气味不对。”景昀抬袖掩鼻,正要说什么,就被谢萧一把拉出门去。
“走走走,这女子只怕不是人。”谢萧将火把扔在地上。
“你才不是人。”一道威严低沉的男音自观内传来,两道剑气斜劈而出。谢萧用匕首挡过,“看,这不是出来了。”
“觉明道长,在下一事相求,叨扰了。”谢萧恭恭敬敬道,前后态度差异之大让景昀颇为疑惑。
“呵,若是你们愿意去地府走一遭,万事好说。”这是一个幼年男孩的声音。
谢萧有些意外,侧耳对景昀道:“你说在像不像那姜国小皇帝的声音?”
景昀:“……”
“想好没?”又变成了一道拘谨的女声。
“只怕那幻境所有的声音都是他发出的。”谢萧哑然失笑,接着应道:“成,你就说要做什么罢。”
观内人沉默片刻,“去三生石上找一句话。”说完便走了出来。
那人一袭淡青道袍,头上挽着一个道髻,木簪斜斜地别着,脸上戴着那幻境里国师的紫金蛟龙面具,起码从身段上看不出这人年逾花甲。
谢萧点了点头,问:“就这一个这条件?”
“对。”道人手里出现一个浮尘,懒懒散散地往臂上一搭。
“好说,但你得把前因后果与我们说清楚。”谢萧携着景昀坐在院内的石凳上。
“你当真是觉明子?”景昀上下打量他,“如假包换呀。”那人爽朗地笑道。
“那幻境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扮的?”
“不不不,怎会这般问,你可是读过史书的,无半分虚构,只是声音是我加上的。”那人微微仰起头。
“这面具……”
“这面具是国师给的,好看罢。”道士化作小皇帝的声音。
“你为何要给国师鬼松香?”谢萧问。
“同你们的条件一样。”那道士有些不满,“只是我算错了一步,他是个鬼魂,下了地狱就很难再到阳间来。”说着锤了一把桌子。
“但是放心,你们不会。你们在地府里没有名字,还是回得来的。”道长又笑道。
景昀心思暗动,问:“那小皇帝最后如何了?”道士一愣:“如你所见,死了呀。”
“别混淆视听,我们问的是魂魄。”谢萧骂道。
“哦哦哦,说来奇怪,人的身体与魂魄是有依赖的,大国师为他换了那么多魂,竟没有一丝半缕的魂魄是他自己的。”
“何来这一说?”景昀眯着眼睛。
谢萧道:“魂要下轮回井必须过重重关卡,这里头保不齐会受伤,也就是‘伤魂’,总会有魂魄散出来。”
“就是说,那小皇帝可能没投胎去?”景昀有些吃惊。
“也许罢,也可能是他运气好一路顺遂平安,没受到伤,毕竟生前是人皇,说不定还有龙气庇佑。”
那道士缓缓摘下面具,搁在桌子上摩挲着它的纹路,又道:“于是那大国师就带着鬼松香下地府去找了。”
景昀问:“结果如何?”
“说起来我就生气,这不是回不来了么,白瞎了我的松香。”
谢萧抬头,打量着道长的脸,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修了什么不得了的道法?”
觉明一愣,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看什么看,保养的好,问年龄是对老人家的不敬。”
谢萧:“……”
景昀低头心道:这张皮不过十七八岁罢。
“那鬼松香到底对魂魄有何用处?”景昀问。
“能迷惑鬼差,混下地府,对活人的话好像没什么用处。” 道士想了想又道:“对了,江湖谣传可以解长乐毒。”
“你为何不自己下地府?”谢萧问,“我同阿伦住一起太久,鬼气妖气太重,下不了地府。”道士叹了口气。“从你们一上山我就发现你们魂魄与常人不同。”
“所以就造幻境诓我们?”谢萧问。
“你情我愿的事,被你说成这般,道士我很不高兴。”
“三生石上的字,对你很重要罢。”景昀直直地盯着他。
“我毕生挚爱的遗言。”道士正色,只是一瞬又复笑颜:“你们可一定要看清楚。”
“如何进入?”景昀问。
“想好了?”道士颇为意味,“你不怕?”
景昀摇摇头,“我先前以为像你这种王孙公子惜命得很。”道士笑道。
景昀心说:若你的挚爱没有给我托梦,我可能还不是如此坚定。
“你们休息几日罢,待三日后松水渊裂隙打开再出发。”道士拿起桌上的面具,拂袖走入观内,然后谢萧就看见他施了个诀走近画内。
谢萧转头对景昀道:“他一直都在道观里。”
谢萧轻轻叹了口气:“兰因,你为何如此不惜命呢,你看,人们为了活着做出来多少努力。”
景昀低下头,不惜命吗?可他的命向来不由他。
“兰因,以后好好活着成么?”谢萧问他。
“从来就不是我不想活,是我活不了。”景昀平淡道。“上辈子可能是,但这辈子绝对不是,我们会找到解药,会长命百岁。”谢萧对着景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