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曲大人很生气。曲大人一生气,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但是今天不一样,天大地大老太太最大,饶是曲荃想使坏整人也得过了这晨省之后,然而到那时,集锦和画眉两个早就不知道藏哪忙活去了。
寝屋内,画眉拿着两个玉冠摇摆不定,“大人,你这件紫棠色的衣服,一直都是搭配白玉双鹤冠的,可是今天这种日子戴白玉冠未免有些太冷清了。但这个青玉莲冠又和衣服不搭,大人你看呢?”
曲荃从镜中随意瞥了眼,挥手道:“就这个青玉的吧,不然又要被叨叨了。”
“唯~”画眉应声便将那只青玉莲冠小心翼翼的扣在曲荃的发髻上,拿青玉簪子仔细固定。那边集锦见凌雪霁洗净了面,便让三个小丫鬟捧着衣服走上前来。
“婢子为夫人挑选了三件衣裳,都很衬夫人的气质。夫人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一件吧。”
凌雪霁和姐姐在太守府时各自只有一个丫鬟服侍,嫁来金陵之后便将丫鬟留在了父亲身边,权作个念想。原以为自己这种性子会在夫家备受冷落,眼见着集锦温婉大方的朝自己行李,还摆出这么大的排场让自己选衣服,一时间有些愣怔。
“啊,你这样说话我不太习惯,不用这么客气啦。”凌雪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夏朝较为开放,主仆之间的制度没有太严苛,大户人家的婢女在自家主人面前一般都以“你我”相称,只有在来访客人或是地位比自家主人高出很多的贵宾面前才会自称为“婢子”。此时对着凌雪霁这么自称了一下,可见尚书府的下人们是真的将她当夫人看待了。
“唯。”集锦微微颔首应下,接着继续问凌雪霁喜欢哪件衣裳。
“嗯……”凌雪霁的目光从那三件衣裳上一一扫过,迟迟定不下主意。这三件衣服的款式面料自然都是好的,只是三种颜色都不是她贯穿的,这衣服……原是为她姐姐准备的才是。
集锦看出凌雪霁面上的犹疑,看了那三件衣裳一眼,又端详了一下凌雪霁昨夜出门所换的衣着……
“桐烟,你去取针线剪子来。”她转头吩咐拿着水蓝色衣裳的小丫鬟,自己接过那身衣裳挂在臂间,不多时针线剪子就到了。
集锦拿起剪子毫不犹豫的就对那件水蓝色衣裳裁了下去,片刻后,凌雪霁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那条水蓝色披帛有些傻眼。
“这,这……”
集锦将针线和剪子交还给桐烟,对凌雪霁笑道:“夫人这身鹅黄彩蝶穿花裳本就很美,只是拜见高堂的话过于艳丽失了些稳重。这水蓝色正好能压一压鹅黄的俏,夫人不如试试?”
凌雪霁点点头,集锦便服侍她换上,穿戴完毕凌雪霁看着镜中的自己仍然有些愣怔。自己初来乍到又没让曲荃安生的过上一夜,这些小丫鬟不欺负她已属不错,居然还这么费心的为她思谋晨省的穿戴,这却是她从未想到的。
她不禁瞥了早已等待在一边的曲荃一眼,见到对方同时看过来的眼神立马转过头去。
这一切,都是这个人安排的吗?
按照爹爹的话来说,自己是阻她仕途的女妻,这个人竟然能为一块绊脚石如此费心?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凌雪霁转过脸来,对集锦笑笑,面上有些羞赧,“我爹爹教导过我,新婚第二天是要给你们打赏的。不好意思啊,本来是备好了的,结果昨天晚上……唉我一下子是不知道放在哪了。”她低头想了想,新月似的眼眸倏地一亮,“有了!”
在集锦些微诧异的眼神中,凌雪霁将发髻上的一根东珠步摇取了下来递到她眼前,“这支步摇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我姐姐说它是出自珠宝名家轩如羽之手,上面的东珠都是用了特别繁琐的工艺攒上去哒!我把它赏给你们吧!”
“这支步摇如此名贵,我们万万收不起呐。”集锦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支步摇价值不菲,只是意思意思的打赏怎能让自家夫人如此割爱。正说着手中被塞入一个微凉的事物,耳边是凌雪霁轻俏的笑语。
“没关系的,收着吧。若是觉得不好分,便将它当了,典当下来的钱每人一份,给大家买花儿戴~”
曲荃看着凌雪霁的眸子眯起,微有神华流转其间。
这个二小姐……
怕不是个傻的吧。
第二十章 将门正妻(上)
凌秋泛被危岳雁一路拉到偏厅外,终于忍不住略微挣了挣。
“怎么了?”危岳雁察觉到异样立刻松开手,却发现凌秋泛一截皓腕上被自己勒出了一道浅红印子,虽然衬着莹白的肌肤十分诱人,但危岳雁立刻就反省了自己。
“你弄痛我了。”凌秋泛把手往素白的袖子里一缩,微微撇过脸去。
危岳雁一听这话又见自家妻子这幅模样登时感觉脸上微烫,也别过脸去。
凌秋泛等了一会没动静只好回过头来,却看见危岳雁微红着脸颊别了脸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料自己也被她传染,脑中轰的一炸脸上浮起些赧色。
“将军。”一道沙哑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将二人双双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一名箭袖束腰的女婢,看上去十分利落。她额上尚有些汗渍,语声间却无喘息。
“二老爷已经下了演武场,回院里梳洗了。”
“知道了。”危岳雁舒了一口气,幸好来催她们的是湛金,要是被绿沉那丫头看见了,指不定要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危岳雁一想到绿沉简直比让她面对曲荃还要头疼,摆摆手,让湛金跟在身后。转身想要去牵凌秋泛的手,却发现人已经绕到了她身后。
凌秋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红包递给湛金,一向果决的湛金看着红包一时有些犹疑。一只手从凌秋泛手中抽出红包,塞到她手中,接着是她家将军含笑的声音。
“夫人是知书达理的名门千金,以后你们可得跟着学些,不许再出现这种拒礼之事了。”
危岳雁这番话一语双关,一来是让她收下夫人的红包,二来等于昭告整个将军府,凌秋泛是她认定的将门正妻,让他们这些下人打心眼里敬重这位夫人。
“唯。”湛金颔首道。
“啊对了,秋泛你早上想吃些什么?咦人呢?”危岳雁扭头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凌秋泛的身影,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一把拉住湛金走到隐蔽的角落。
湛金看着自家将军的模样,突然觉得将军以后若是不想给皇帝卖命了,或许可以试试盗贼的营生。
“湛金啊。”
“在。”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啦?”
“打听到了。”
“那你快说说。”危岳雁掐指算了下,千里云燕一夕还,到现在是差不多了。
湛金顿了一下,才回禀道:“启禀将军,夫人在吴郡时,曾有一位心上人。”
危岳雁脸上的期待突然冻住,然后产生一丝裂缝,再然后是破碎的声音。湛金看着自家意气风发的将军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十分不忍,但还是尽责的说了下去,“听说夫人对那人用情极深,这次远嫁也是不情愿的。”
许久没有等到答复,湛金只能尽量安慰道:“不过那人身份低微,定然比不上将军。倘若将军待夫人好,想必夫人——”
“走吧。”危岳雁的嗓音有些沙哑。
“将军……”
危岳雁抬手抹了把脸,冲她摆摆手,自顾自往前走去,只留给湛金一个落寞的背影。
春季的晨风仍旧微微带着些寒意,湛金在风中站了一会,摇摇头缓缓跟上。
将军,似乎是很喜欢夫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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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岳雁的长辈里只余一位二叔,府里的人都尊称其“二老爷”。危岳雁从记事起就跟着父叔兄长一同上战场,在军营里什么苦都吃过,现在日子太平了也不荒废武功,每日晨起都先去演武场和二叔切磋一番,基本上也就把晨省带过了。
昨夜新婚,加上曲荃带着妹妹一同来府上闹了一宿,已经误了晨练的时辰,可不能再误晨省的了。
危岳雁是武将,平日甚少着广袖。但是今日为了显得郑重一些,让湛金收了箭袖束上腰之后,又找来一件绛红色的广袖衫在外头罩上。收拾妥当之后,却发现自家夫人正在为衣着发愁。
危岳雁看了眼那些丫鬟手中举着的衣服悔的直拍脑袋,昨夜怎么偏偏忘了让人准备新衣裳!这些衣裳可是按照她妹妹的身材定制的呀!
凌秋泛似是有些犹疑的看了看危岳雁,“这些衣服太过华丽,今日是妾身第一次见长辈,不宜太过张扬,将军可否允许妾身穿自己带来的衣服?”
经历了昨夜之事,凌秋泛心里自是不惧危岳雁的,但是对方毕竟是一府之主,加之仆众在场,免不了要小心一些。哪知那些丫鬟见了以为是夫人不受将军宠爱,仆仗主人势,看着凌秋泛的神色便不如先前捉摸不透时那般尊敬。
凌秋泛没有等到危岳雁的回复,思索着补充了一句,“妾身从娘家带回来的衣服也是选了好料子定制的新衣,先前并未穿过,应该不算坏了规矩。”
话音一落,一个举着嫣红锦裳的丫鬟从队列中走出,对着凌秋泛笑笑,说道:“夫人既已嫁入了我们将军府,吃穿用度都应由将军府出,若是新婚第一日便让夫人穿娘家带来的衣服,叫外面的人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