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不是——”危岳雁还想说什么,那边凌秋泛领了布庄的押凭便将她带离了布庄。
走到外头,凌秋泛终于忍不住又在危岳雁额头上点了一下。
“秋泛你刚刚叫我名字了……”
危岳雁还沉浸在自家夫人第二次叫自己名字的喜悦里。凌秋泛只得摇头,“难不成我选块布料还得受整个布庄的人来围观?“
“原来如此。”危岳雁明了的点点头,但仍旧禁不住偷偷欢喜。
凌秋泛将手中的的押凭重重在危岳雁手心里一压,“还有,我买那么多布料做什么,穿的过来吗?”
“你喜欢,正好我又买得起,多囤一些也无妨啊。”危岳雁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凌秋泛忍无可忍,“将军,请你回府之后就把中馈交给我。”
危岳雁乐意之极,“你是将军府的夫人,自当主持中馈。”
中馈有两层意思,一来是府中财政大权,二来是妻妾侍寝之事。危岳雁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妾,这话说出来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对,倒是凌秋泛被她这么一提脸上有些可疑的泛红。
“总之,你以后不许乱花府里的钱,要用什么要买什么,通通都需先知会我。我可不想还没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府里就被你挥霍一空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古曲残谱(上)
这还是凌秋泛第一次面对危岳雁时丢掉她清冷自持那一套,像一个普通的妻子埋怨自己良人乱花钱时的模样, 看的危岳雁不仅没有做错事的愧疚, 反而还心痒痒的想将面前的夫人搂到怀里亲昵一番。
求生的欲/望阻止了她。
危岳雁曾见过凌雪霁向曲荃使性子时候的模样, 一张俏脸粉嘟嘟的, 脸颊处微微鼓起, 像一只咀嚼萝卜的小兔子。她看了眼跟前的妻子,不禁幻想起凌秋泛露出这副表情时的模样, 毕竟是姐妹,应该差不多吧。嗯……已经泛粉了, 机会难得!
“都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昏君所为, 我今才知道原来美人一笑价抵千城,区区一座将军府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
凌秋泛听了这疯言浪语果然气的不轻, 一张粉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眼见那粉雕玉团的脸蛋慢慢鼓起,突然“哗啦啦”一阵暴雨打下, 危岳雁正大睁双目翘首盼着,猝不及防被兜头兜脑淋了一脸, 一双眼球跟被碾碎了似的疼。
“快走!”
来不及捂眼, 右手就被人牵住一道力拉着她往一个方向猛跑。
危岳雁双眼疼的不能睁开,豆大的雨点跟石子一样打在她的头上身上, 鼻息间尽是雨水混合青草泥土的气息,凉丝丝的雨水顺着脖颈一路蜿蜒下滑,耳中充斥着街市嘈杂慌乱的声音,整个天地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有右手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真实清晰。
不用看不用听就知道拉着她奔跑的人是谁,茫茫天地间也就这一人会这么紧紧握住她的手,把身陷阿鼻地狱中的驱壳填入灵魂拉回人间。
很快两人就跑到了一处屋檐下,雨水倾倒似的被风刮偏了轨迹,不知是不是巧合凌秋泛选的这处屋檐下竟然没有什么人躲雨,只她二人像是老天爷特意给她们派的独处空间。两人后知后觉的相视一笑,各自拧了拧身上的雨水。
危岳雁和凌秋泛处理好自己被打湿的头发和衣服之后,同时陷入一种表面寂静内里却有什么在隐隐骚/动的感觉里。危岳雁额前发丝湿透,被她拢到耳后,完完整整展露出她大气华美的五官,偏又有两缕丝发耐不住寂寞跑到眼前,平添一抹色气,惹得凌秋泛总想偷偷去瞥,瞥着了又烫着目光似的躲开。此时的危岳雁勾人偏又不自知,见凌秋泛目光有异,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非拉着她看。
“将军脸上没有什么脏东西,是我眼睛进了雨水,有些干涩而已。”凌秋泛心口不一答道。
危岳雁更急了,捧住凌秋泛的脸,“我帮你吹吹吧?”
韶丽容颜在眼前放大数倍,凌秋泛甚至能感觉到那两缕丝发上的凉意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怕被危岳雁听见忙伸手将人推开,危岳雁猝不及防被人用力一推,脚下打滑向后倒去,凌秋泛反应不及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继而自己也被带着倒向雨水淤积的地面。
“夫人小心!”危岳雁忙揽住凌秋泛的腰身,绷紧腰肌一个翻转,卸除了凌秋泛即将被污水弄脏衣服的危机,而自己则明显感觉背后一凉,大片积水瞬间渗透薄薄夏衫浸透她的后背,甚至大有向手臂蔓延的趋势。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古曲残谱(中)
凌秋泛被危岳雁护在怀里,雨水溅在身上微有些凉, 但是随即便被身下温热的体温夺去了注意力。凌秋泛整个人有些恍惚的枕在危岳雁的脖颈处, 突然挣扎着要起身。
“你手臂上还有伤, 快起来!”
危岳雁一把将人搂住, “别乱动, 就这样待一会。”
凌秋泛见她长眉微蹙以为是牵动了伤口,遂不敢再动, 只得乖乖的任危岳雁搂在怀里,心跳如鼓。
危岳雁嗅着凌秋泛发丝间溢出的清香混着漫天雨气, 手臂上开始逐渐升腾的凉意和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她一直都知道新婚之夜的欺瞒是横亘在她二人之间的一根刺, 虽不致命却很误事。但危岳雁不得不如此,依照凌秋泛的性子, 若是当时说明真相,肯定会顾全大局暗中和妹妹换回去,再之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不然到时她还能怎么样, 死皮赖脸的求着?还是自爆三年前的身份倾诉相思之苦以求对方留在她的身边?危岳雁自然也有危岳雁的骄傲。
这件事情无可避免,只能竭尽全力去弥补, 去改善, 这将是一个漫长而艰涩的过程,其间偶尔酿造出的暧昧情愫足以供危岳雁回味很久。眼下机会着实难得, 她只恳求老天,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
雨渐渐小了些却没有停止,故而两人仍旧能够挤在这方屋檐下,时间仿佛凝固成静止, 凌秋泛安静的依偎在危岳雁胸膛上,而后者虽略感呼吸不畅却也甘之如饴。老天可以说是很配合了,占尽天时,可惜没有地利。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注定不会给她们多少美好的独处时间。很快,一阵吵嚷声就惊破了二人的宁静营造出的空间。
“哪里来的丑八怪!妈妈你怎么搞的啊,怎么找这么个老太婆来陪我们练呐。”
“就是啊,如非是湫婳姑娘,谁配得上我们姐妹几个给伴舞啊。”
“妈妈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快把这老东西赶下去看着就碍眼!”
“不跳了不跳了,姑奶奶回去补个眠,晚上赵公子还要过来呢。”
“……”
接着便是一阵重物滚落在地的声音,危岳雁身子一颤,常年累月练出的耳力使她不用看就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人被从楼梯口推了下去,滚落到地上。
凌秋泛见危岳雁震的猛烈,还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口,因为方才她听到那一声的时候也是受了惊吓,下意识做出了些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就碰在了危岳雁的手臂上。
“你没事吧,我有没有弄痛你?”
“不碍事。”危岳雁看到凌秋泛着急的神色,只得忍痛抚慰,其实她手臂疼的很,方才雨水就浸到伤口,只是她忍耐力极强,若非刚才那一下刺激,她决计不会被凌秋泛看出一点不对。
二人起身后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危岳雁便要拉着凌秋泛往里头走,凌秋泛突然出声唤住她。
“将军且慢。”
危岳雁疑惑回头,突感额头一凉,几缕被她刚才拢到耳后的湿发居然又被凌秋泛拂到脸侧。后者做完这一个动作,立刻错开目光,袖间残留的香气还萦绕在危岳雁的鼻端。
“这样,更好看一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曲残谱(下)
由于危岳雁突然行动迟缓思维僵硬,两人的位置从危岳雁拉着凌秋泛走改成了凌秋泛拉着危岳雁进入楼中。二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原来她们此前避雨的所在, 是一所青楼的檐下。意识到这一点的凌秋泛和危岳雁面面相觑, 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窘迫, 想不到竟跑到花街柳巷里来了。
金陵虽是大夏第一繁华地, 但在青楼的营业上也并未区别于其他城市,夜晚开门, 白日闭门,断没有坏规矩的时候。只是因为曲荃定下宵禁令, 为了避免犯夜许多人都会在宵禁前进入青楼准备过夜。故而虽然楼门紧闭, 但也没有落锁。因此危岳雁和凌秋泛可以直接推门而入。
当她们俩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明显都楞了一下, 危岳雁和凌秋泛也没有想到里头竟然——这么多人!
在大夏朝的金陵城里,秦楼楚馆集中在平旸坊,宵禁之后, 平旸坊里停靠的跟赶集时的一样多的马车,厚厚木板也不能完全隔绝的歌舞声, 以及窗台处遮挡不住的暧昧烛火, 无一不在彰显出这座销金库的纸醉金迷,叫人恨不能醉死在这场胭脂梦里。但是这也仅仅是属于贵族子弟的特权, 因为这一处青楼正是平旸坊里头最出名的悦己楼。
悦己楼,单听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士为知己者死,平生一剑知这类报家国报知己的豪情伟志,即便感受不到这种意味, 也绝对不会让人与青楼妓馆联系到一处。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名字,拔得了金陵城中第一魁。女为悦己者容,是悦己楼的宗旨。在这里,不论是贵族子弟,还是江湖浪子,甚至平头百姓三教九流都能在悦己楼里找到客至如归,三两盏烫酒酬知己,多情红袖慢添灯的款款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