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娘娘幸灾乐祸,皇后娘娘自然是闷闷不乐,她拿着一本讲述奇门遁甲的新书翻得起劲,对着回话的小太监再次确认,“一点进展也无?”
小太监唯唯诺诺应了。
梁冠璟闭上眼睛扶着额,轻声念叨:“怎么那么笨啊!”
怜香劝道:“小皇子才六虚岁,寻常人家的孩子这时候还没开始读书认字呢,皇后不用心急。”
“他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是皇子。孟尝君五岁能辩,唐李鬼六岁能吟,司马光七岁通读《左氏春秋》,甘罗年十二官拜上卿,我真想有一个世出之奇才的好儿子啊!”
“这不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吗?”
梁冠璟头大如斗。
怜香又叹,“当年娘娘曾经在战乱的时候生过一个孩子,可是兵荒马乱竟与小皇子失散,那可是真真儿的嫡长子。要是如今健在,也该有七岁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总不至于比袁贵妃那个傻儿子强。
梁冠璟身形一滞,“你当我没去寻过吗?皇上为此还特意招募了一批探子,禁军二十六卫之外增设了燕山后卫,看似不起眼,专门去民间寻找。他亲口跟我说过,那是意属册封太子之位的人选。这么多年过去了,找不回来了。”
惜玉瞪了怜香一眼,便是责怪她多嘴多舌,又勾起了皇后的陈年伤心事。
“苏铭玥这几日在做什么?”
怜香便向她汇报,自栖霞寺归来后,梁冠璟愿意是让她到永轩宫当差,问她的意思,她却宁肯呆在宁妃的衍庆宫。梁冠璟何等样通透的人,知道她怕撞见皇上。韩成玦常来永轩宫走动,一宫之人总不好一直避皇上不见,凭那姑娘的样貌人品,必得圣宠。之前那惠妃都宠冠六宫了,这个妹妹比姐姐更胜一筹,偏得她听了怜香惜玉的一面之词,对皇上深恶痛绝,要她委身于龙床之上,还不如杀了她痛快。强扭的瓜不甜,梁冠璟也不再勉强她,倒是苏铭玥虽然身在衍庆宫,心中还时时想着皇后娘娘,隔三差五的,就跟着宁妃来请安,把她绣的荷包肚兜手帕方巾一件件地送过来。
永轩宫蓝翊殿是妃子们早起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地方,梁冠璟早些年推脱身体不适,让她们都不要来了,天长日久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吧,协理六宫有司礼监大太监忙碌,吃穿用度也有各宫各院掌事的太监管着,如今教导二皇子的差事也丢给了南书房的先生们,她每日里早起练功打梅花桩之后出透一身汗,洗完澡梳完妆,怪想念这些各有千秋的莺莺燕燕们,便让太监开了蓝翊殿的门,让她们还来起早请安。
清宁宫淑妃比她年长许多,每回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来,还要带上一些茶饮聊表心意。梁冠璟最喜欢往她宫里跑,自然,要选在郑国公主不在的时候。淑妃笑道:“皇上都嫌我年纪大,不往我这里来,你倒跑得勤,算是敬老尊贤吗?”
“你只是年纪比他大一些而已,再说他不懂欣赏,我懂。年长女性,自是别有一番风情。”
林芳菲忍俊不禁,“皇后调笑我的口吻,倒像是郑国公主了。”
衍庆宫的宁妃温柔和善,并且十分倾慕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娇俏可人的魏向晚,平时常能给她陪笑说话逗乐子,如今还有苏铭玥给她带来各种绣品,梁冠璟自然希望她们天天来。
康妃白玲珑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个大才女,平日里也总是笑嘻嘻的,虽然怜香说她笑里藏刀,兴庆宫里统共不超过三个服侍的宫女,其中还有一个光是负责望风,旁的什么也不敢。简直性格乖张,成日里不知道闷在屋里做些什么,总之是个很古怪的人。梁冠璟倒觉得这个人非常有意思,她近日研究奇门遁甲之术,倘有不明白的去问她,她总能解惑,如此人才,让她去神机营帮衬研究**,改进火铳都是好的。
这三妃各有千秋之外,即便是那个骄横的惠妃也自有一派风情,她如今仗着自己挺了个大肚子,便称病不来早起请安,其实太医让她天天在御花园走动,每天散的步都超过各宫的妃子了。怜香恼她目中无人,梁冠璟却道:“人美成那样,难免骄纵一些,无妨。别的妇人身怀六甲,早就全身臃肿,一脸黄斑,偏得她肌肤胜雪,步态雍容,除了一个肚子,其他该胖的一点也不胖,从后面看还是那样婀娜多姿,全不像怀孕的样子,看着越发美丽了。”
“可是惠妃恨你恨得不行!”
梁冠璟点点头,“便是她恨我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时候,也瞧着可爱。”
怜香翻白眼,当年袁贵妃都能动那样的坏心思,这惠妃看着就是一肚子坏水,让皇后娘娘还是小心提防才是。
“看着一肚子坏水的人最最可爱了,总比那看着弱不禁风其实一肚子坏水的人强。”
怜香一想也是。
梁冠璟送别了各位妹妹们,往日里要去瑞德宫瞧瞧太后,如今徐太后薨逝,瑞德宫宫门紧闭,她便只好另寻些消遣。比如这些天她总是留下苏铭玥,让她跟去西郊马场一起骑马。
苏铭玥经过魔鬼式的训练以后,现下终于策马扬鞭而不至于被马颠下来,当然还得是性格温顺的马才行。用过午膳在西郊行宫歇息片刻,再骑马回宫也就差不多是小皇子下学之时。
翰林院的大学士们固然学富五车,然而正因得个个才高八斗,教一个资质平平的小皇子都觉得大材小用,恨不能一日千里,又觉得这孩子跟自己小时候比起来,那简直了,江山社稷他日竟要落入此人手里,可惜可叹。是以梁冠璟索性让小皇子下学以后到衍庆宫去由宫女婆子们伺候着饮食起居,有苏铭玥这样貌美可人,循循善诱的老师补习起来,自然比那些老学究们管用多了。
丢下韩允澈这个麻烦的爱哭鬼,梁冠璟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这一天接下来的时光,她可以留在天禄阁看看书,或者在皇城里寻个高处,什么也不做,吹吹凉风,看看晚霞。
只要韩成玦夜半能够到别的宫里寻花问柳去,她也就乐得清闲自在,反正太医说她不孕便是不孕,皇帝在她身上也是浪费精力。
梁冠璟即小心地不干政,也小心地不争宠,当个深明大义,贤惠端庄的皇后娘娘便是。
当然,真要这样,她就不是梁冠璟了,她快闲出屁来了,所以更多时候,她干脆只打发衍庆宫的太监去接小皇子,自己则直接从西郊行宫出来,收拾停当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去。
人带的太多不方便,怜香或者惜玉一人便可,加上苏铭玥与她假扮私自出府幽会的才子佳人最最恰当,免得有没眼色的人出来叨扰。一日在茶馆里头喝茶听曲,苏铭玥道:“楼下那一桌的,我前日里好像见过,怎么今日还在,才一日不见便长出胡子来。”
怜香喷笑,“葛中梁的易容术也当真寒碜,居然让一个小丫头识破了。”
“怎么?”苏铭玥一脸天真烂漫。
“那是皇上派来的大内高手。”
“保护我们的?”苏铭玥有些许惊喜,这些大内高手平日里穿着锦衣挂着佩刀随侍皇帝左右,她便十分好奇,如今一身常服混在人群里,更加让她觉得新奇有趣。
怜香和梁冠璟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不告诉她真相比较好,自然也不能告诉她,即被识破,估计那葛中梁明日要被调去西郊守陵了,免不得羽林卫都指挥使大人傅明晖还被皇上一顿训斥。
“咦,怎么这会儿就不在了,我都没看到他怎么离开的。”苏铭玥讶异。
“只这一会儿功夫他便知道自己被你识破,无地自容,滚回去受罚去了。”怜香捂了嘴幸灾乐祸。
“他知道我知道了?”苏铭玥大大吃惊。
“皇上身边什么样的高手没有,便是我们这会子说话窃窃私语,隔着下面唱小曲逗杂耍说书的声音,他们也能听个不差分毫。”
苏铭玥吓了一跳,“那我平日里说韩成玦坏话……”
怜香充满同情地看她。
“我对皇上大不敬,不会给杀头吧?”苏铭玥欲哭无泪,“怜香姐姐,你也说过的啊!”
“我说的时候可是瞧好了人家听不见的时候。”说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梁冠璟知道皇上的形象在苏铭玥心里已经糟得不能再糟,她一问之下才知道惜玉早已经把什么话都同她说了,有时候她便不免语重心长地劝慰。
其实夫妻之间是很复杂的,尤其这夫妻还不是寻常百姓,而是皇帝皇后。若果当年她真的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顾长风,今日里也不过在顾府里生儿育女,写诗绣花,上阵杀敌是断断不可能的。顾长风可不想做那杨宗保,他舍不得让梁冠璟做那穆桂英。那种日子也不是她想要的。
至于平日里说的这些大不敬的话么,皇上早听多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皇上要杀的人那么多,一个小丫头片子,先到午门排队去吧。
苏铭玥还是怕死,她好不容易开始尝出过日子的甜头,舍不得死了,却被告知她自己一不小心上了皇帝的黑名单。
“嘘,那是秦淮河上唱曲最好听的姑娘了,你们别说话了。”皇后娘娘发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