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谨强调了一句:“只是至交好友吗?”
慕远疑惑:“不然呢?还应该有什么吗?”
纪谨忽然笑了一笑:“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我与陛下这般亲近,云直可会觉得……不满?”
慕远笑道:“怎么会!慎之说过,你与陛下,不仅是君臣,更是兄弟,是家人。我很高兴,陛下能这样维护你。”
纪谨道:“云直,有没有人说过,你这课赤子之心,是多么难得?!”
“有啊。”
“何人?”
“慎之你啊。”
两人停下脚步,相视大笑。
到了灯河处,河面上已经飘满了祈愿的灯船,影影绰绰,既温馨又浪漫。
两人各买了一只小小的灯船,写上祈愿的话,放到了河里,看着灯船慢慢飘远。
伫立在河岸上,纪谨开口道:“云直写了什么?”
慕远道:“祈愿的话,据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便不要说了。”纪谨道,“不过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纪谨看着他笑:“和我一样的。”
慕远亦笑道:“愿君心似我心!”
才转身,便遇到了刚刚放完河灯的卢子俊与慕羽裳,之后又遇到了不知野到何处的慕鸿,在来时路上接上了言钰,天元与墨砚,街上的灯火已零落了许多,上元节马上就要过去了。
过了正月,紧接着便是二月三月。
而三月底,整个京师最盛大的事情,便莫过于信王与慕首席的大婚了。
第117章 大婚
三月廿七, 冲鼠煞北,宜嫁娶。
天光熹微,整个慕府已是人头攒动, 热闹非常。
慕远亦在这样的喧嚣中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既有些熟悉又感觉陌生的帐子。慕远眨了眨眼, 神思渐渐清明, 才记起这是在慕府, 属于他的那个院子的一个偏房。为了这场大婚,他在一个月前, 便搬回了慕府。
慕远起身, 舒展了一下四肢,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外头的喧闹更加清晰地传入耳中。旁边那间正屋便是今夜的婚房,早在定了婚期后便开始布置了,这下应该在做最后的筹备,母亲以及丫鬟婆子们的声音不绝于耳。
慕远默默听了一会儿便拉上了窗,嘴角不觉勾出一抹笑意。
自从上元之后,除了偶尔在皇城中相遇,已经许久未曾见到慎之了,更遑论一起坐下来喝茶论枰。想起赐婚之前能够时时相见的日子,便觉得这段时光分外难熬。并非因为彼此忙得无暇见面,再忙,想见还是凑得出时间的。只是,大家都劝说婚前见面太频不吉,便生生按捺了下来。这样的习俗即便内心深处未必那么当真,也不妨碍人们认真地遵守。不论如何, 过了今日,他们便再也无需分离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天元在问:“老师,起了么?”
慕远扬声应了一句:“起了,进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天元扬着一张笑脸走进来,身后跟了十多个丫鬟婆子,其中几个手里捧着面盆,毛巾,妆盒,接着是婚服,发冠,衣饰等物,鱼贯而入。
慕远叫这阵仗一惊,往后退了几步。
当先的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头便拜道:“恭喜大公子,贺喜大公子。”
慕远虚虚一扶,客气道:“多谢。”
婆子直起身,笑道:“咱们来伺候大公子上妆换衣。”
慕远赶忙道:“让天元来便好,婆婆姐姐们辛苦了。”
婆子大声道:“那怎么行,小子们懂什么!大公子放心,今日必让你做个神神气气的新郎官。丫头们,动手了。”
“诶。”丫鬟们齐声应了下,咯咯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倒是不慢。
很快,慕远便被伺候着净了面,刚套上的外衫也被七手八脚扒了下来,起初的不知所措后也只能无奈接受了。这还是慕远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女子近身围绕着,手脚都僵硬着不知如何安放,一张俊脸未上妆已经涨了个通红,叫丫鬟们笑得更大声了,就连站在一旁的天元也憋不住满脸的笑意。
一切收拾妥当,丫鬟婆子们都退出去后,慕远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一番折腾,天光已然大亮。
跟着慕夫人进来的慕羽裳看到穿好婚服,收拾妥当的慕远,眼睛顿时一亮,抚掌道:“大哥今日真好看。”
慕夫人也满意地点点头,赞道:“我儿真俊。这么一亮相,不知要迷倒多少闺中女子了。”
慕羽裳眨了眨眼,促狭道:“迷不迷倒其他女子无所谓,只要能迷倒嫂嫂就够了。”
慕远在她额上轻轻一捺,无奈道:“又来贫嘴。”
慕夫人也笑道:“好啦,既然装扮好了,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准备去迎亲吧,可别叫人家久等。”
“是。”慕远应道。
慕家在京中并无其他亲眷,老家的族人中也没有几个与慕远年龄相近的同辈,是以此番随慕远去接亲的人中,除了慕鸿,便是慕远在待诏所的同僚。但凡关系近一点的都来了,若非人数太多不太妥当,只怕整个待诏所都恨不能倾巢而出。毕竟,能向一位当朝王爷迎亲的,可是前无古人,后,应当也无来者了。
十数个年轻俊彦骑着高头大马,拥着当中一身大红婚服的慕远,神清气爽地一路从城西向位于城中心的信王府而去。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甚至还有听到动静特意从别条街赶过来围观的。好在此时天色尚算早,未造成太大的拥堵,一路还算顺利。
信王府亦是张灯结彩,布置得十分喜庆。迎亲的队伍方到门前,便响起了一串爆竹声,好在马匹早叫迎着的下人们牵走了,否则这震天响的爆竹声非将马儿们惊了不可。
踏着满地的红色碎屑进了信王府,转过屏门,迎接他们的便是由凌卫打头的十数位王府私卫,个个身着玄衣,腰挎宝剑,双手交叉橫抱胸前,神情肃穆。
这阵势,霎时让兴高采烈的迎亲队伍唬了一跳,这才想起,时人但凡接亲,总要给新郎官设些考验,努力通过了,方显接亲的诚意。只是,今日来接亲的这些人,若论起棋枰来,个个都是数得出名的好手,可若对上眼前这些武林高手,恐怕没一个有一合之力。今日这一关只怕难矣!
众人面面相觑,又俱看向慕远。
慕远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凌统领,今日可是有何指教?”
凌卫双目一抬,目光凌厉地扫过来,身后数人在这目光中都不由心中一悸,往后退了半步,站在最前头的慕远神色却丝毫未变,面带笑意,镇定自若。
凌卫忽地一扬嘴角,这还是慕远认识他以来头一回见到他眼底带出笑意。凌卫右手一抬,身后紧紧站成一排的侍卫们便迅速而无声地向两边退去,现出身后被挡住的十数张棋案,每一张棋案后都坐着一人,年岁看起来从八九岁到二十多岁不等。
侍卫们退开后,这十数人便站起身,拱起手,异口同声道:“请指教。”
说完,有几个少年遭不住还顾自笑了起来,被旁边的人稍稍一瞪,又努力憋了回去,憋得一张白皙的面庞都红了起来。
凌卫也只手向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原来这才是所谓的考验。
从慕远到身后的十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人低声笑道:“还是王爷会疼人。这等考验,对慕首席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慕远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绕着十几张棋案转了一圈,每一张棋盘都不是空白的,内里却各不相同。许是根据各自的棋力,有的摆上一个黑子的是要求让先的;有要让二子,三子的;还有的干脆摆了残局求破。
若是往常,慕远自然当仁不让,同时迎战十数局棋也是难得的挑战和体验。只是今日这个日子实在特殊,他的心思此刻也无法安放在棋盘上,更何况跟随来迎亲的这些同僚们也不能只当个摆设不是。
慕远含笑的眼神望过来,无需他开口,程时远已挑眉道:“各位同僚,今日是首席的大喜日子,怎能让他被此事所绊,叫新人久等。如此阵仗,不如由我等代劳,一试身手吧。”
其他人纷纷笑着应和:“该当如此。”
“自然是这样。”
“哈哈,这样的热闹怎能少得了我。”
……
众人说着围了上去,都是初次遇见,未知对方的深浅,便各自挑了顺眼或者喜欢的棋局对上了。来的人多,最后还空了几个,便在一旁观棋助阵,慕鸿自然也在此列。
慕远冲众人一抱拳,笑道:“有劳诸位了。”
众人挥了挥手,慕远便转身径自朝内院走去,再无其他阻碍。
一路在下人的指引下进了纪谨所在的院子,这里又比他处布置得更加隆重喜庆。
墨砚站在院中,一见到慕远便是长长一礼,起身笑道:“慕爷,爷在房中候着呢。”
慕远不觉加快了步子,心头雀跃着一股难言的激动。
站在房门前,慕远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才将双掌置于房门上,使力一推。
房门应声而开。
慕远凝眸一望,便望进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