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可以。
她直视着鸣木雀躲闪的眼神,认真道:“你喜欢男子,喜欢女子,喜欢这江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事。但只有他,你绝不可动心,绝不可托付情意!”
鸣木雀在听她说出实话时心下便是一惊,但再听对方讲唯独三鲜不行时,也不再掩藏,怒道:“我喜欢谁都与你无关!放开我!我要去救三鲜!”
“这熊孩子怎么就不听劝……”木使显然也很头疼,捏着下巴细细思索良久,本想直接把人打晕。但抬起头来,看到对方急得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的眼神,又心软了,自怀中拿出一节紫叶桃树枝,和一块焦黑的木头,递上去,道:“他现下已身入局中,将这两个东西拿出,许是能有转机,但……”
她张嘴欲言,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叹了口气,道:“罢了,那件事,你去了自会知晓。我这里有要事待办,无法随你前去,总而言之,莫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听到没有!”
四肢忽然可以动弹,鸣木雀立刻接过面前的东西。看了眼似是当真为他着想的木使,又看了眼手上许是可以救好友的证据,道了声:“多谢。”便飞身离开了。
身后的木使看他远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随后提笔传简,看那严肃的表情表情,便知有大事将要发生。
————————————————
说回器鉴,骤然听见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狄三先心先放下一半,此时,他正立于器鉴中央平台,东、西、北三面也分别有高台建造,乃是为了方便各门派观器所用。方才自己进来时还空无一人,此刻再抬目看去,方知周围已站了一圈各大门派的弟子。
他早便知隐圣谷设有遮蔽灵力的结界,并不觉惊讶,细细看来,这弟子不仅有受邀参加器鉴的四方天门,隐圣谷,季清派,衔花城,甚至连只去药鉴而非器鉴的上池垣弟子都在。
隐觉不安,就在这时,与各大门派掌门同立于北面高台上的狄戎先有了动作。狄三先顺着看去,见父亲身着平日盟会才穿的华贵紫袍,面容依旧三十余岁,身姿挺拔,威严十足,除却隐怒,并无任何被胁迫或是受伤之色,心先放下一些。
狄戎却不知他的想法,只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亲子,面上俱是冷肃,喝道:“让你跪下,听不到么!”
…………
余光环顾一周,狄三先见不止父亲,周围天门弟子也没有半点慌张,并不像是关乎天门存亡之相,着实令人不明就里。但父亲两次开口,他若再不照做,就是在各大门派前驳了面子,只得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垂首问道:“不知父亲以天门金令唤孩儿前来,所为何事?”
季清总执令见状,冷哼一声,高台上的季清弟子均长刀出鞘,做出一副随时攻击的阵势。狄戎则横眉竖目,半点情分不留,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呵斥道:“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自己做的孽,竟有脸问我,难道你真以为可以瞒过天下吗!”
…………
说到作孽,狄三先自认从未做过,但若当真要找出一件与正道对立之事,就只有百年前助杜冉与圭璋了。但此事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起,平反之事也暂未开始,一时并不能确定源头是否在此。
抬起头,他紫眸带着探究之色,直直看向高台,恰见站在左上角,位于高级弟子之首的图南。
视线相撞,对方却半点不急,手中折扇轻摇,如往常那般满面悠哉之色,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笑得眯起,拖长了尾调道:“咦~师弟莫要看南,非是南不愿偏帮,君当知,落花挽春春不再,晓风留月月难圆。法理当前,公论无情,自己作的孽,还需一人担起才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图南这番话说得毫无根据,公论法理,他何曾相悖,况且两人几乎一路同处,若是相违,矛头又为何只指自己?狄三先不解,亦不信,一双清澈的紫眸掠过状似义愤填膺的各大门派弟子,重又看向父亲,正色道:“还望父亲明说。”
狄戎见他竟还不知悔改,简直要被气笑了,愠怒道:“明说?好!那我就给你个明说!”
他手一挥,西侧便有一人出列,狄三先转眸看去,正是曾于衔花城有一面之缘的南吕。
对方自上而下地指着他,脸上满是愤慨之色,仿佛恨不得当场便扒他的皮,拆他的筋那般,咬牙切齿道:“北海祝雪!我派敬你是四方天门之人,好心邀你入城观景,没想到你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毁悬湖森林,杀应钟,还用计烧了我衔花珍宝楼!若非我派弟子拼死保护,连那三层也留不下!如今当着众人面,还敢在这里装无辜,要脸是不要!”
立于季清弟子首位的黎别曲被这粗俗的言论说得眉头蹙起,在南吕话音落下后收到总执令眼神示意,先是抱拳执礼,随后自身旁高案拿起一片不过手掌大的染血衣料,上前一步,神情严肃道:“此乃衔花应钟所穿衣物,以灵宝观之,杀人者确是狄三先无疑。”
她与众人一般看向中间之人,眼中有无奈,也有疑惑,但身为季清春执令,即便私交再好,她也必须正直无私,将真相告知众人:“三先,是你杀了衔花应钟。”
…………
黎别曲曾发誓永不说谎,以此换取季清灵宝,看穿事实因果,因此可以通过东风身亡前所穿衣物,证明人确是狄三先所杀,这无可厚非。但杀归杀,当初经历此事时,图南,季子旺与衔花古洗俱是在场,前因后果,看得清楚,狄三先不解为何除季子旺缺席外,在列两人,竟都不为自己解释。
但说到底,这么大三口黑锅,他若是接下,不仅污了自己名声,更会给四方天门蒙羞,便自行辩解道:“衔花应钟抓无辜之人去悬湖森林,以灵宝作孽,手下亡魂无数,有违道义,死有余辜。悬湖森林也是被他杀人所至的怨气焚毁,此事师兄,衔花古洗,以及当初被救下之人均可作证。”
他顿了顿,又道:“我与师兄做客留香楼,珍宝楼当时被灵宝黑焰灼烧,情势所迫,方出手斩断三层,以救其中灵宝。这件事,当时在场的衔花弟子也可作证,还望各位掌门明察。”
“哼!明察?若非已经定罪,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来抓你!”
季清总执令一身玄色武袍,腰挂长刀,端的是正义执言之相。他俯视着被定为罪人的侠者,沉声道:“狄三先,你作恶多端,还出言狡辩,实在可恶!现在认罪伏法,尚且来得及!若还不思悔改,可要罪加一等,你想清楚了!”
第67章 隐圣谷
衔花南吕告发自己, 总执令竟不曾问询,便直接定罪,这等荒唐之事, 父亲居然也毫无异议, 狄三先心感蹊跷, 总觉得似是牵扯进了什么自己不知的谋算之中, 具体情况,又不得而知。
没想到本是为了门派存亡舍命而来, 此刻却被迫担上污名,他不可置信之余,眸中隐含探究,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依旧不松口道:“总执令何不问过师兄与古洗, 再做定论?”
祁长言墨发白衣,立于高台之上, 浑如遗世谪仙。闻此言语,蓝玉般的眸子只浅浅扫过,荼蘼随风,冰霜雪落, 莹白面上半分表情也无, 只淡淡道:“我不识此人。”
一句话,便撇清所有关系,另一侧的图南也跟着摇了摇头,用折扇遮住下半张脸, 眉头轻蹙, 状似苦恼道:“咦~难道方才南说的还不够清,不够明?悬湖森林大火之时南正于衔花城, 为门主请上池垣木生使,这件事情因果如何,并不知情。至于珍宝楼被毁一事,南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将手上折扇‘啪’地一声合上,他眯起狐狸似的双眼,轻笑道:“此事不说有春执令佐证,单看这般超绝的剑术,天下间除了师弟你,又有何人能及呢?”
“你…………”
说谎。
万万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身处阴谋中心的狄三先总算明白了,这群人从头到尾,压根未打算讲实话,分明是早已串通好,只为诬陷自己。
为何?凭何?
他们有何目的?
被如此愚弄,即便是父亲面前,他也不掩愠怒,沉声道:“尔等所为,有违正道。”
“正道如何,不劳师弟来教~”图南眼中银光流转,却没了往日温情,分明是同样的语气,此时再听,却满是冷漠,满是凉薄。曾经多年师门之情,半月前的救命之恩,他仿佛统统忘了个干净,只一副事不关己之态,道:“迷途尚未远,回追犹可及,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冷冷对视两息,对他失望透顶的狄三先将视线挪开,转而看向父亲,没了与他们废话下去的心思,干脆利落道:“应钟之事,罪有应得,剩下诸般罪名,俱是谎言!孩儿未做,也绝不会认!”
“狄掌门,这便是你四方天门的北海?”一身着华贵长裙,上有繁复牡丹绣纹的女子轻笑一声,随手拨弄手中琴弦,单单五个音,便激得修为较差的弟子心浮气躁,怒火上涌,可见于音修一道已至臻化境。她神情高傲,分明言语带笑,却一听便知其中贬义道:“敢做,却不敢认,真是正人君子呢~”
这番话端的是讽意十足,字字带刀,句句打在四方天门的脸上。狄戎听得面色愈加阴沉,却因为对方同为掌门,不得在外公然撕破脸皮,便转向自己死不悔改的逆子,语中带怒道:“孽子,衔花城主已出面,你还不认罪!非要在这里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