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唱歌真好听。”
“不许说话,赶快睡觉。”
赵三思赶紧闭上了眼睛,乖巧地不发出声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夕照收了曲子,才感受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人传来的绵长呼吸声,她也没急着起身,而是又等了片刻,才轻轻地将人抱到了里边,然后迅速穿好鞋,理了理衣服,拿上飞天锁,从窗口跳了出去。
从昭和宫出来后,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顾夕照再往西北的云阳宫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来,继续往前,朝午门而去。
蔡隽竟然敢对那个小傻子下如此重手,她非得去出一口气。
午门是皇宫的正门,因位当子午,故名午门,在它前面,还有几道皇城的正门,其后也是大门,但各大门两侧都是廊庑,如今天子崩,各种丧礼的法事基本就在午门演,百官就住在这些廊庑中。
顾夕照跃上屋檐,因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人多,她也不敢把动静闹大了,正费力琢磨着蔡隽住在哪个方向时,恰好看到李忠贤从一个屋子出来,她赶紧蹑手蹑脚地过去。
“……如今殿下身子虚,朝政之事可少不了丞相,你们可都得照顾仔细了,那些上好的金创药不要吝啬,只管给丞相用……殿下三鞭都受不住,丞相可是受了三十鞭……方才咱家瞧着丞相背上的青青紫紫,眼泪都要下来了……”
听到这里,顾夕照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等李忠贤交代完一旁的小太监走远了之后,她到底还是没有去出气了,快步朝西北角的云阳宫而去。
算了,当皇帝那么累,丞相要是被自己打残了,往后估摸着受累的又是小傻子。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逃过被贵妃一顿揍的丞相同样在龇牙咧嘴地暗骂皇太弟和这位夕贵妃了。
“丞相,可还是疼得厉害?”伺候他的小太监瞧着他龇牙咧嘴地哼哼唧唧,有些不知所措,“方才李总管临走前,吩咐奴才金创药不要吝啬,可还要抹些?”
“抹了也无用,本相还得被你们摸来摸去地受番折磨。”想自己永安蔡家的不世天才,从小就泡在蜜坛里长大,十七岁的状元郎,往后仕途更是顺风顺水,不到而立之年,就官拜丞相,本以为跟着那位盛世明君,不惑之年便能得封三公,将永安的书香世家推向一个至高名望,他何曾想中途会在这里翻这么一个大跟头,今日这三十鞭子,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应当是娶了那个醋缸子夫人,哪曾想,那是因为他还没遇上这个草包皇太弟了。
蔡隽咬牙切次地想,若是这个草包不英年早逝,铁定下个英年早逝的就是自个儿了,他若死了,那个草包不追封他为古今第一贤相,他肯定是做鬼都不放过他。
小太监还没见过这丞相这暴躁的模样儿,闻言,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瞧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也不敢去看,畏畏缩缩的,“殿下是个慈和的人,今日丞相受了这么些苦,殿下定是心中感念您的……”
“呵。”那个草包往后能不给他惹事,他就感激不尽了。
小太监原本是想安慰他,听到他这声冷哼,赶紧闭紧了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给他倒了杯茶。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了,蔡隽的心神又不由自主地被背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占据了——妈勒个巴子,去他娘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你别杵在那儿发呆,给本相说些八卦逗个趣儿。”
小太监:“……丞……丞相要听什么?”
“……你给本相说说,前朝那些君王都是如何驾崩的?”
小太监腾得就跪了下来,“丞……丞相,奴才不敢。”
蔡隽又疼得“咝”了一声,“……行了行了,那拣你认为最有趣儿的。”
宫中主子定是都不能非议的,小太监想破了脑袋,才想起他入宫前家乡的一户奇葩邻居的奇葩事儿来,颤颤巍巍开了个头,见人听得认真,这才渐渐说开了……
自古以来,女子来癸水都是不吉的,为了避免冲撞了自家皇兄的鬼魂,赵三思便只能装的更憔悴虚弱些,在李忠贤的授意下,皇太弟这病自然是因大行皇帝驾崩悲伤过度而起的,百官自然都上赶着来安慰她节哀,顺便劝她不要再去明乾殿勾起伤心往事了。
如此,赵三思便就在昭和宫养起病来,每日除了和带着满背伤痕累死累活的蔡隽等人商讨一下大的急事儿,其他时间她除了吃喝睡,就是惦记着云阳宫的那位夕贵妃何时再来看看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她好似懂了,瞧瞧这太阳升起的多慢?这太阳落下山也怎么这么难?
当然,估摸着怕是整个皇宫也只有这位无所事事的皇太弟这般想了,其他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只恨这日头实在是太短。
瞧,这不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四月初十,是个宜安棺、落棺、入土的吉日,大行皇帝出殡,谥号恭天隆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奋武仁信睿毅圣孝敏庄康皇帝。
虽然自己皇兄驾崩早已是既定事实,赵三思这几日也看似接受了,然而等到出殡时,她才又意识到自己最亲的哥哥是真的没了,出灵当天,痛哭着送灵百里,最后还是百官苦劝着这般断魂悲痛的她回皇城,这才被带回了宫。
她这一番真情流露,导致皇宫上下,以及沿途跪拜送灵的皇城百姓,当日都跟着痛哭,史官还特地把此事载入史册,以此来证明赵瑾当真是位受百姓爱戴的盛世明君。
大行皇帝入葬结束后,宗亲仍旧没散,但住在午门的百官倒是可以回家了,不过日子还是照常忙碌,因为要准备新帝登基的事。
大行皇帝的丧礼不长,又加上赵三思这个皇太弟情绪敏感,经常是泪眼汪汪的,礼部尚书沈逸暗地里和蔡隽商议,索性将她登基的吉日改在了大行皇帝出殡后几日,也就是四月十五。
前有皇太弟和夕贵妃有染的丑闻在前,虽暂时圆了过去,但蔡隽为了给这位皇太弟在世人面前博个好名声,便以“帝少能吃苦,盛世之下更应节俭,不应劳民伤财”为由,下令登基事宜,一切从俭。
登基彰显的新帝威严,礼部尚书和内务府都纷纷尚书要盛大操持一番,赵三思自然是听从丞相的,十分高风亮节地道:“与其劳民伤财办这些,不如省下这笔银子,免北方穷苦百姓一年赋税……”
她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自然是按她的来。
蔡隽有心给她造势,这事自然很快就传到了百姓口中,一时间新帝宽和仁慈,体恤百姓的盛名便传扬了出去。
赵三思听着李忠贤传给她的各处百姓对她的赞扬,心中美滋滋是肯定的,毕竟谁不想听好话。
兀自乐呵了一会,赵三思眼珠转了转,舔着唇瓣道:“公公,我瞧着前朝还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就是把那些关押的犯人都放了……”
李忠贤倒也没有多想,“这个也是有的。”
“那……那等我登基,能不能大赦冷宫,把贵妃从云阳宫放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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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赦——冷宫???
这位皇太弟还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忠贤生生呆在原地, 回过神来,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赵三思, 眼一垂就装聋, 将话题倒回到前一句, “老奴是个孤陋寡闻的人, 未曾听说哪个帝王登基大赦天下的事咧……”
赵三思不死心, “您方才分明还说是有的……”
李忠贤一本正经, “哦, 老奴年纪大了。这人啊, 一旦上了年纪,这脑子就不太中用,老奴完全想不起自己说过这话。”
“……”赵三思气得袖子一甩,侧身对着李忠贤,兀自生了会闷气, 想起什么, 又得意地晃了晃腿, “等我登基了,反正大家都听我的, 我不管, 我就是要大赦冷宫,把贵妃放出来。”
昏君。
妥妥的昏君。
为了夕贵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忠贤被堵得一口气有些上不来, 缓了一口气,才继续小心翼翼地从旁劝道:“姑且不说殿下这登基大喜, 大赦冷宫的事是不是符合老祖宗规矩,且说这打入冷宫的人,大多都是削了位份的。”
李忠贤顿了顿,本想换个人举个例子,奈何如今后宫中被打入冷宫且还健在的人就那位夕贵妃,光是这么一想,他又是心口一疼,憋的,“先不说别人,就说长乐宫的那位夕贵妃,殿下当时将人打发去冷宫时,可是什么位份都没了,即便您宽仁,把顾氏从冷宫赦免出来,如今她也是庶人咧。”
言外之一,就是您这么费尽心机搞这么一出前无古人,估计后也不会后有来者的大赦冷宫的戏码,都不能把人留在宫中了,就更不用说把人留在身边当亲母妃孝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