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热爱一切和自家皇后腻歪的时光,若是可以,皇后的一切她都不想假手于人。于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会抢了宫人的活,学着给自家皇后描眉涂唇。
到了如今,不用花容她们帮忙,她也能把自己美美地打扮一番。
只是她虽是女子,但从没穿过女子的衣裳,做过女子的打扮,小时候有过羡慕,但在母妃的耳提面命让她忘掉自己的身份起,她就不敢生出念想了。
对她来说,她穿自家皇后的衣服这道坎,如同蔡隽穿他夫人的衣服一样难迈。
“不是……”听到她的声音,花容才赶忙回过神来,仍有些呆呆愣愣的,“好看,皇上好看。”
赵三思认真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对从没看过自己这样模样的她来说,看这副娇俏的女子装扮就如同男子看自己搽脂抹粉,十分不自在。
“从前听人说,夫妻之间相处久了,即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之间也会有些相像的地方,奴婢从前倒是不信的,如今却是信了。皇上与娘娘当真是有夫妻相的。”
赵三思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过身来看着她,“朕与皇后哪里像?朕怎么瞧着朕与皇后是哪里都不像。”
单看五官,确实是哪里都不像。
花容也不知如何说,想了片刻才道:“具体哪里像,奴婢也说不出,但皇上今日换上娘娘的衣服,奴婢方才进来,还以为是娘娘。虽说不出哪里像,但奴婢就是觉得像。”
赵三思微微有些失望,只当她是在说好听的话讨好自己,又转过身去一脸沉重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哎,也不知道丞相的法子管不管用。
盯着镜中的自己瞧了片刻,赵三思又重重叹了口气,又呼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撩着裙摆慢腾腾地往那个大木箱走,花容赶紧跟过去搀扶着她。
“花容。”
“奴婢在。”
“皇后会不会笑话朕?”
“嗯?为何要笑话皇上?”
“朕总觉得这样好别扭。”赵三思有些不安,双手抓着木箱边缘,“皇后到时会不会觉得朕……嗯……有病?”
花容跪在木箱边,帮她把散落在外面的裙摆都整齐地塞进了木箱内,都弄好了之后,才看向赵三思,“这么多年来,皇上定是忘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姑娘家了。若不是因为这些阴错阳差,皇后本该就是如此的。”
这话让赵三思心头发涩,是啊,若不是她母妃当年要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她本该就是个娇俏的姑娘家。
可赵三思转念又想,若不是她母妃这么稀里糊涂地让她变成了个男孩,她大约这一生都不会和自家皇后有交集了。
这般一想,赵三思心里刚涌起的酸涩都被庆幸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你说得对,朕准备好了。”
花容扶起木箱盖子,“娘娘今日丁当开心,这个生辰也定会过得终身难忘的。”
赵三思被她说得也有了几分期待,在盖子合上前,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李忠贤提醒皇后,让她回寝殿亲启。”
“皇上放心吧,奴婢都记下了的。”
花容合上盖子后,又仔细检查了四周,确定万无一失后,才出了寝殿,朝李忠贤招手,“公公,快些叫人来给皇后娘娘送生辰贺礼去。”
李忠贤立马让人过来了,“皇上可是准备妥了?”
花容点了点头,看着云裳带着人把那大木箱抬出来了,她朝李忠贤认真道:“公公这回可千万小心了,这木箱可是半点磕碰不得……”
“这么金贵?”
里面装的是大昭天子,自然是金贵无比的。
花容十分郑重地回了他,“可不只是金贵了,公公,不是奴婢危言耸听,今日这礼,您要是送的出了岔子,怕是咱们的人头都保不住了。”
李忠贤打量了花容一眼,瞧她一脸认真,不由紧张起来,“你好歹透露些,这……”
“实话告诉公公,奴婢也不知道,这是皇上亲手准备的,是她这般交代奴婢,奴婢便这般转述给公公听的。对了,礼送到皇后娘娘宫中后,公公切记,一定要提醒娘娘,这礼只能她独自开启,万不可让旁人看去了。”
李忠贤越听越好奇,暗自琢磨了一番,知晓花容不会多说,也就不问了,只是招呼着宫人抬着箱子往长宁宫而去,谨慎小心地跟抬着龙辇似的。
另一厢,长宁宫的宫人翘首以盼一天了,守在门口的小宫女远远地瞧着李忠贤往这边来了,立马跑去跟婵儿等人报喜,“婵儿姐姐,来了来了……”
“都说过多少次了,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婵儿今日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和礼,心里早就在嘀咕了,正烦闷着了,一听到这小宫女的大嗓门,就有些不耐,“一点眼力都没有,今日娘娘心情不好,一直在寝殿歇着,你把娘娘吵着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宫女被她劈头盖脸训得有些委屈,“奴婢知晓,只是瞧着承乾宫的李总管过来了,这才激动……”
“李总管过来了?皇上呢?”婵儿立马打断了她。
小宫女挠了挠头,“奴婢好似只瞧见了李总管。”
婵儿瞪了她一眼,赶紧朝宫门口过去。
李忠贤正好走到了宫门口,瞧着她在,立马笑着道:“婵儿姑娘,快,快去告诉皇后娘娘一声,皇上送贺礼过来了。”
婵儿瞥了一圈,也没见到赵三思,神色有些不好看,“娘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已经歇下了。”
她家娘娘是那么虚荣的人吗?这生辰要的是东西吗?
这冬日的油灯都显得有些昏沉,李忠贤也没瞧清楚婵儿的神色,闻言,立马哎了一声,“可有请太医看过了?这可如何是好,今日这礼,皇上可是千叮万嘱,只能娘娘亲自收,亲自拆。”
婵儿看了那个大木箱一眼,暗自轻哼了一声,正欲为难李忠贤几句,珠儿就扶着顾夕照过来了,“辛苦公公走这一趟了,把礼抬进来吧。”
一看到正主过来了,李忠贤立马笑着上前行礼,行完礼后,又补了一句生辰祝语。
顾夕照让珠儿赏了他一个荷包,看了那木箱一眼,“皇上倒是有心了。”
李忠贤手下了荷包,“皇上对娘娘,素来是用心的。”
顾夕照笑了一下,看向那大木箱,“既然是皇上吩咐必须要本宫亲收亲启的大礼,烦请公公把这礼抬到本宫寝宫去。”
“好咧。”李忠贤利索地应下了。
木箱抬到了寝宫后,顾夕照让婵儿给这些宫人都赏了个荷包,把人打发下去后,她盯着木箱瞧了片刻,也没有要去开启的意思,而是让婵儿伺候更衣,随即把寝殿中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她就上床歇着了。
赵三思在木箱里等了许久,额上都闷出了细汗。这木箱虽然透气,在外面还好,到了这烧了地龙的寝殿,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就闷得有些难受了。
寝殿里静悄悄的,赵三思竖起耳朵听了许久,也没听出她家皇后要来开启她这件礼物的意思,犹犹豫豫后,她还是偷偷顶起了盖子,露了一条缝,往寝殿内四处张望。
张望了一番之后,她才搞清自己身处何处,她这个大贺礼正对着她家皇后的床,可惜缝隙太小了,她只能堪堪看到杯面,看不清床上的人。
于是,赵三思又小心翼翼地把缝隙开大了点,结果刚抬眼去看,就对上了她家皇后的那双柳叶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了。
赵三思:“……”
顾夕照下了床,走到木箱面前,弯腰看着她,“皇上不是说,要让臣妾亲自来启吗?怎么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赵三思有些委屈巴巴的,“皇后……”
“嗯?”
赵三思看她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吞了吞口水,又讨好道:“那我盖上,让皇后再亲自……”
不等她说完,顾夕照就抬手掀开了木箱盖子,等赵三思整张脸和整个装束都映入眼帘后,顾夕照不由愣了。
“皇后……”见她只看着自己不说话,赵三思更加不自在了,别扭地缩着,“是不是吓着你了?”
顾夕照回过神来,看着她惶恐不安的神色,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因为担心她的身份被识破想骂她胡闹,但面对这份豁出去讨好自己的心意,她又说不出重话了,好一会才朝她伸出手去,“不是吓着了,而是太吃惊了。”
赵三思把手放到她手心,借她的力从箱子里跳了出来,面对顾夕照打量的眼光,她的耳垂都红了,想去捂住顾夕照的眼睛,“别看了……”
顾夕照拿开她的手,“皇上今日打扮地这么漂亮,不就是给臣妾看的吗?”
赵三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还羞涩地提着裙子转了一圈,“那好看吗?”
“好看。”
“那皇后还生我的气吗?那日喝多了,是我胡闹了,是我不对……”
顾夕照捂住了她的唇,“我何日当真与皇上置过气了。是皇上总是担心到了前头,你的那份惴惴不安,何尝不是对我的一种不信任?”
赵三思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不过,皇上今日这份别出心裁的贺礼,臣妾很惊喜,也很感动。”顾夕照放开她的唇,温软的指腹停留在赵三思那用青黛描的眉毛上,“皇上也很好看。但是,往后不能这般做了,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