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事儿还是可以让以前待城府衙的人去办,只是要经由你来过目。”白鸥解释道:“我要的是钱和粮食。”
待城是一方驻地守军,军饷、粮食都在地方府衙手上握着,白鸥不会放心,既然项兴言丢下一个烂摊子跑了,那他不妨大包大揽——
一定要把钱粮大权握在手上。
李遇让陈安陪他上路,为的就是免了他的后顾之忧,他也必须在这事上清醒。
“而且,我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他眉峰轻挑,露了个笑,“告示上第二条,给我写清楚,待城驻军由新到任的将军统领,气象一新。”
“待城百姓,凡是以前有在驻军手底下吃过亏的,不管是被偷了一根绣花针,还是被杀了全家的血海深仇,只要来报,通通记录在案,严加查办,一经查实,本将军会亲自法办,绝不姑息。”
“七日后,在营地门口公开处刑,全城百姓,有冤无冤的,只要有空,都可以来看。”
“七天?”陈安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将军,这群纨绔一看就不是好人,今天能强迫悦琴,之前还不知道做过多少缺德事儿,七天哪里能查完?”
“北胤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到了,军营驻地还是一盘散沙,根本无御敌之力,我们真的要花时间做这些吗?”
“正是因为北胤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所以我们要快,我只能给七天时间,把这一盘散沙捏在一块。”白鸥起身道:“这件事,教给陈邦去办,捡要紧的案子查,也不必太详实,有点端倪就给我拿下。”
早前在陈府时,陈琸曾说过,城邦性格憨直,白鸥也见识过,那是个认死理的人。
当初在永巷的那间柴房里,陈邦认定白鸥是周哲翎的人,就连皇帝也敢顶撞,就是要这样的人去办这样的案子,快、狠、准,谁的情面也不会讲。
“可就算陈邦能把事儿办好……”陈安不解道:“这和我们练兵御敌又有何相干?”
“去办。”白鸥没有再解释更多,起身已经要往帐外去,“七日后你自会明白。”
“将军——”陈安追在白鸥身后问道:“还没用晚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趁着天还没黑,我去找些东西。”白鸥拦住陈安,手边将袖袋里那片银杏叶子滑出袖袋,悄悄捂在手心,“你赶紧把报平安的信写了,和晚膳一道留在我案台上就行。”
他说着大步跨出帅帐,“我安排的事儿赶紧办——”
待城比江宁要靠北,江宁的银杏树都黄了,待城的树叶大多也落了。
早前在来的路上,白鸥依稀记得在道边的生沟旁见过几株尚未落叶的小叶女贞;好在离营地不算远,他长手长脚,一路循着记忆跑过去,不多时就摘了一株回来。
他返回帅帐时,陈安已经按照吩咐,留下了报平安的书信和一餐简单的晚膳;陈安心细,帅帐外还特意留了心腹把手。
白鸥也没看那餐晚膳,只焦急地取出压在砚台下的封书信,内容只是大略地扫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将那片他贴身收着的银杏落叶装进了信封,打上火漆。
“找自己人把信送回江宁。”他在帅帐边同看守的禁卫小声吩咐道:“一定要派人送到陛下手里。”
“是。”
看守的禁卫是陈安留下的心腹,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得令并不多问,一路小跑便去办了。
白鸥看着那禁卫走远,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抱着那株新采回来的小叶女贞。
“有花盆吗?”他朝留下来的另一名禁卫问道,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要求有些过了,“随便什么盆,给我找一个来,装上些土。”
至此,待城驻军营地里,每夜都会响起一支人们都没听过的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白鸥:我也是老园丁了。
银杏叶子的事儿到这应该有人能猜到了吧?至于叶子上到底刻了什么,还是等小遇儿来揭晓~
不过新问题又来了,白鸥折腾这一通,是想做什么?
【阿鱼反正已经秃了,不如一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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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看懂了。
七日后,待城驻军营地的正门口立起一排十几个一人多高的木架,辰时刚至,初日微斜,照着营地前泾渭分明的四波人。
白鸥身着那身华丽精致到甚至有些招摇浮夸的神武大将军紫金铠甲,站在他带来的一众禁卫之中,超群绝伦,睥睨全场。
而他带来的那群禁卫军身着统一制式的羽林军禁卫甲胄,军戎整肃,戒严全场;也没有给他丢人。
木架外圈同样是一群甲胄光鲜的年轻军官,他们是驻军营地的低阶将领,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这群人衣着虽是光鲜,却各个精神萎靡,战栗畏惧,就不那么好看了。
再往外,靠营地内侧的一方,那群流民草寇组成的驻军“核心”远远地伸长脖子往木架的方向望着,今日白鸥虽是发了话,想来看的都可以来,但聚集的人数也不算多,还不敢往近前凑。
而营地大门外,则是人山人海聚满了围观的待城百姓。
能在七日之内聚起这群百姓,实属不易。
最初告示贴出去,陈邦接连两三天没有接到任何一个上门来投诉的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路边支摊的那个瞎眼的算命道人,生意冷清,两眼一抹黑。
直到几天后,待城判司的亲戚家呼天抢地的办丧事,待城地方不大,消息很快就传遍了——
待城判司的亲外甥,驻军营地的校尉大人被新上任的驻军大将军一刀毙命,原因时强抢民女,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冒头,这新来的大将军一定是不简单的!
至此,关于白鸥的猜测传遍待城,有人说他身高十尺,形如夸父,徒手就将校尉大人撕成了两半;也有传新任大将军是宫中皇帝身边亲近的内侍,是那种掌握宫廷秘传一百零八道酷刑的白眉老人。
这消息传进白鸥耳朵里时,他笑得差点跌下椅子;陈安担忧地提醒他:“毕竟有损威严,可要出面辟谣?”
白鸥摆摆手,只说七日后便见分晓。
传他白鸥是何形象又有何妨,横竖他也不在待城讨媳妇,总是让人知道一个“怕”字怎么写,目的就达到了。
待城驻军里那些纨绔的世家子弟仗着身份没少在待城横着走,强取豪夺,打砸拿抢的事没少做;不过因为待城富庶,老百姓没被逼到不能活的地步,总是民不与官斗,就这么忍到了今天。
现在前有一个了不得的神秘大将军压阵,后有被处理了也不敢言语的校尉为例,那些收了委屈的百姓里总有冤屈重的,忍不住开始偷偷检举。
这口子一旦撕开,大家瞧着身边的人去告了状,回来丝毫没有遭到报复,也就慢慢壮起了胆子,很快,陈邦接到了投诉状纸摞得比人高。
终于在七日后,人们群情激愤赶到了营地门外,一部分是想看看那些作恶多年的纨绔们是何下场,更多的是好奇那大将军到底是“夸父”还是“内侍”,只是……
大将军一身紫金铠甲,年轻挺拔,相貌堂堂,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人群不免一阵骚动,窃窃私语。
“将军,咱们到底要做什么啊?”陈安内心不安,“禁卫军抓了那么多人,都要派人看守,能分来现场维持秩序的本就有限,这……别闹出什么乱子来罢?”
“不会。”白鸥眼神扫过那一排木架,又看向不远处的人群,“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怕’。”
“将军这次要震慑的是待城百姓?”陈安不解道。
“不,那还不够。”白鸥解释道。
他不止要“畏”,也要“敬”。
正如杨行当日所言,待城边关,人际复杂,与城外北胤村落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殇宁与北胤分而治之不过是最近三十多年才存在的。
对殇宁而言,城外是虎视眈眈的北胤人,而对城中的百姓而言,城外或许是他们的骨肉至亲。
若是不能让他们出了这口气,有朝一日北胤人打上门来,谁都不知道城外将士们浴血拼杀想要保护的待城百姓,会不会一个转身就悄悄为北胤人打开了城门。
实在无法指望他们用国家或民族自豪感与凝聚力这些东西去护卫一方城池,只能赤//裸而直白的告诉他们,让他们相信,你们生活的待城将会是最好的待城——
人们才会真心护卫自己的家园。
“将军真知灼见——”陈安朝白鸥深深一揖,“下官实在汗颜。”
“不用了,不用了……”白鸥尴尬地摆摆手,抬头看了眼天光,“人也等得差不多了,吩咐陈邦,巳时一到,准时行刑。”
很快,陈邦带领禁卫军押着一排排犯事的待城驻军走到木架前,百姓中已经开始有人朝着木架的方向啐唾沫。
陈邦一声令下,犯事的驻军便被扒去上衣,挨个用麻绳绑在木架上,捆成一个大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