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
“我们回老家罢!老家起码还有几亩地,总是饿不死!”
“可是盘缠和路引怎么办?我们现在虽是出了江宁城,可回去家乡还要穿过十几座城池,没有盘缠路引,寸步难行啊!”
“只要不当差,不回去做禁卫,我们就能把这身衣裳当了!这一身上下,可全是好东西啊!拆拆分分当掉,肯定够我们回老家的盘缠!”
“那……那路引呢?”
“牌子!禁卫军的腰牌,通行殇宁全境也是认的!”
白鸥听到这里睁眼,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两个和自己一样装束的禁卫的背影,朝着背离驿道的方向走远了。
逃?
怎么好像是故意提醒自己似的。
不说他自己都快忘了——
一开始,不是本就一门心思地想着逃跑吗?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李遇,从互相眼不见为净的关系,变得亲密。
他惶恐过,也回避过,最终却还是尝试着接受。
或许不能说是接受,他只是无法拒绝小皇帝的一切。
但凭心而论,就算是在李遇靠在他肩头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永远留在皇宫里。
鸥鸟是古人寄托自由向往的意象,他不知道当初他亲爹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把怀里的婴儿看穿了。
他是真的不想一辈子圈在皇宫里,圈在那些尔虞我诈、波谲云诡的深渊底;只是……
在当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扔不下小皇帝。
或许是江南困局的顺利解决给了他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可以改变这一段破败的历史的。
再不济,能改变李遇早夭的命数也可以。
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说不清,但他知道故事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
延年殿上,那个叫李遇的清臞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代帝王。
江南的困局已解,让整个殇宁王朝急转直下的剧变已经不存在了;余下的,该如何改变一个腐朽没落的朝堂,那些党派斗争,本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遇儿可能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白鸥哥哥了。
小遇儿已经长大了,他相信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凭李遇的心智才学,也许是可以做到的。
与其留下看着互相依偎取暖的人慢慢疏远,直到两看相厌……
或许相忘于江湖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局。
白鸥抬头,看着透过密林洒进来的点点光斑,突然想起那一夜月影斑驳下扑进自己怀里的少年。
他突然很想去江南,去吴郡和临安看看。
看看那里的山川,也看看那里的田野,看看生活在那里的人们额间淌下满足的汗水。
看看那一片曾经他和李遇携手不眠了多少个夜晚,才终于在图纸上绘就的那一片大好河山。
那里的每一架耕犁,每一条沟渠,每一座筒车,都是他与李遇曾经并肩过的证据。
也许李遇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踏足他们曾经呕心沥血过的土地,但起码,他可以代替李遇去见证那一片荒芜长出累累的庄稼。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和我蹲一波真香现场吗?
双更还是会有的!但只能说尽量赶在12点发,现在先去跑个三公里冷静一下...
有小可爱问那块牌子的事情,说封面看不见.封面太小辣~不容易发现,围脖有大图~围脖名可以见文案或作者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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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又逃了。
白鸥脱下那一身华丽的军戎绢甲,用身上的散碎银子在附近的村子里换了一身布衣;接着照着林子里偷听来的办法回到江宁城,把那一身绢甲上值钱的物件拆分拆分送进了当铺,算是万事俱备了。
头前他在宫里稀里糊涂地立过功,也领了不少赏赐,只是没想着出宫的事,他一样也没带着。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前些天小姚给他送来的户籍文书也没拿,他现在银子已经揣着了,可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还是心理发憷。
方才进门时,因为那一身装束,城门的守卫几乎没什么盘问检查他就进来了;现下换上一身布衣,没有户籍,也没有路引,万一真是有人要查,也不知道那块牌子能顶多大用。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挤在出城的人群里,看着前面几个人都只是略略问几句就放行了,心中稍安。
可轮着他时,到底还是被拦住了。
无论身高身材,样貌气质,白鸥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个普通的农夫,却穿了一身粗布的衣裳,很难不引人注意。
那城门守卫仰着头上下将人打量了一圈,皱着眉头道:“户籍、路引、文书,是江宁人吗?外出还是返乡?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白鸥是北方人,在宫里大家也都是说官话的,他不会江宁城的方言,一点儿口音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道:“不是江宁人,来省亲的。”
城门守卫眯缝着眼睛伸出手,“东西呢?”
“这……”白鸥没有撒谎的毛病,现下磨磨蹭蹭的动作里透了点心虚,他从袖袋里摸出那块牌子,试探道:“这个行吗?”
那城门的守卫比白鸥矮了许多,但却一直昂着头眯缝着眼睛,像是在用鼻孔看人;可当白鸥试探着递出牌子的时候,那人差点把一双绿豆眼瞪成铜铃。
白鸥看着对方连伸手接牌子都不敢的样子有些起疑,但也没等他多问,那人跟左右言语了几句就跑开了。
左右的守卫也没说什么,只是客气地教他稍等。
身后的人都在被缓缓地放行,白鸥等在旁侧,满心狐疑地看着方才那人慌张地跑远,半道上还紧张地摔了一跤,活像是见了鬼。
不多时,他瞧见那人去而复返,跟在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身后。
“我哪儿有福气见过那东西啊,也就是听人家说起过大概的样子……”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我也没见过啊!”
“大人不是瞧见过图样吗?”
“只是画在纸上的图样而已,那也拿不准啊!”
直到二人走近,白鸥还能听见对方二人小声地嘀咕着。
“啊……这位公子,在下是值守这江宁城东御阳门的城门郎……”那长官模样的人说着朝白鸥抱了抱拳,“不知可能再瞧一瞧您那块牌子?”
按照史书中关于殇宁吏制的记载,专管一方城门起落进出的城门郎官居从六品上,就算自己还是御前的执戟也不过从九品下,更何况现下只是一身布衣……
白鸥不想在这时候惹麻烦,既然对方先上了礼数,他连忙抱了抱拳算是回礼,掏出牌子奉上。
那城门郎双手接过牌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瞧了良久,又转身同方才的城门守卫嘀咕了两句。
“那个……”城门郎满脸堆笑,“敢问公子贵姓?是何方人氏?又或者……公子令尊何人?”
这倒让白鸥在心里犯了难。
虽然跟自己的亲爹实在不熟,但名字还是知道的,他爹叫白谨,还是个混得不错的外交官,可在这说了也不顶用啊……
之前也没听说出门还要查祖宗十八代的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带户籍凭证?
这倒瞬间让他有了思路。
“家父姓陈——”他努力让自己撒谎的样子看起来很自然,“单名一个琸字。”
王卓琸?
现在轮到城门郎的眼睛瞪得比方才的城门守卫还大,“可是三朝元老,先帝恩师,亲封的顾命大臣,陈琸,陈阁老?”
“呵呵——”白鸥尴尬地笑笑,“是他……”
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分明是震惊,却还要努力地满脸堆笑的样子,总觉得有点眼熟。
“听闻陈阁老今日返回江宁,陛下可是出了半副亲王仪仗相迎,何等的风光啊!”
“陈公子这是也要亲自出城相迎罢?要不要小的给您备上匹好马?这天儿太热了,要不还是备轿罢……”
城门郎说着话,身后的那个城门守卫直拽他袖子,他偏过头去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两人便又嘀咕了老半天。
最后还是那城门郎对着屁/股踹了对方一脚,那守卫才灰溜溜地退下。
“陈公子?”城门郎回过头来立马变脸,满脸堆笑,“我们刚说到哪儿来着……”
“噢!对了!备轿!”他立马回头大声吩咐道:“快去传一顶上好的软轿来!里面放上盆冰坨子!”
备轿?
再把自己抬回驿道边接陈琸?
那不是白忙活吗!
“诶——”白鸥连忙摆手拒绝,“用不着用不着……”
“看陈公子高挺俊朗,风度翩翩,一定是……”
看着对方拍起马屁来比高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样子,白鸥实在头疼,尤其是那声“陈公子”……
他听不下去了,也不想跟对方耽误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