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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 完结+番外 (鱼慕鱼)


  “你是避战还是为家世所累,要我去查吗?”
  待城情报网不走寻常路,在待城守卫战中军功卓著,旁人或许不知,项兴言已经返回待城,项弘心里比谁都清楚。
  四苟同白鸥说过,待城没有他查不到的事,绝不是夸口。
  项弘心虚地闭嘴不言。
  “待城的烂摊子,是本将军替你收拾你。”白鸥不屑道:“别指望我有什么‘施恩不望报’的高风亮节,你要不现在就报恩罢。”
  白鸥对项弘震惊的眼神完全视而不见,自顾自继续道:“金银财帛谁都喜欢,我当然喜欢,但碍着殇宁律法,收不得你的,不过——”
  “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你上跪黄天后土,下跪父母君上,今天跪了本将军这个恩人,也不算亏。”
  白鸥说着看了眼龙座之上已经急得额间渗汗的小皇帝,转头对项弘轻蔑道:“就现在罢,给我磕俩,正好当着陛下的面,有人做个见证,也省得我日后忍不住反悔赖账,还想再找你要些旁的。”
  “你……”
  西北三城天高皇帝远,项家雄踞一方,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项弘本为嫡出,至小就受项兴言器重,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可是褒义,用不到这些世家老爷的身上,但对这些世家子弟而言,颜面,在很多时候的确是比天大。
  可白鸥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抽他的脸。
  “你爹项兴言一方太守也不过从三品上,见到本将军照样得规规矩矩行礼!”
  白鸥一把揪住项弘前襟,将人拽离地面;他眸中是战场杀伐历练出的狠戾,绝非项弘方才那番装腔作势可以相较。
  看着面前的人瑟瑟发抖,他才满意地继续道:“你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陷我于不义,我现在教训你几句,辱你什么了?”
  帘幕之后传来几声轻咳,像是某种提醒,又像是为殿前怂人壮了胆,立刻有人上前喝道——
  “无论将军是何品阶,大殿之前尚有太皇太后与陛下坐镇——”
  “岂容将军用些莫须有的罪名随意教训别人!”
  “莫须有?”白鸥冷笑一声。
  这群人方才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他身上的时候,可有眨过眼睛?
  他一把撒开已经瘫软成泥的项弘,横眸冷声,“那你又是凭什么教训我的?”
  “你……”
  那人被咽得说不出话,立刻有人出来打圆场。
  “白将军有事可以慢慢说,陛下和太皇太后都在呢,您若是有委屈,自是有人做主的。”
  “呵——”白鸥又是一声冷笑。
  那小皇帝这么多年来的委屈,谁能来做主?
  “这位大人的声音耳熟啊。”白鸥看着面前的“和事佬”,“刚才就是你说的,待城和北胤的事儿,没人比他项弘更清楚了,是吗?”
  “不用说他项弘,在场诸位有一个算一个,谁答得出来本将军的问题,今天白鸥就解甲归田,把此次挂帅待城的位子让出来。”
  他站直身体,面对大殿群臣朗声道——
  “待城驻军战前人数几何?战后剩余人数几何?队伍组成人员情况如何?待城一役中伤亡与歼敌人数又是几何?”
  “同样的问题,北胤何如?”
  大殿之上众人窸窸窣窣,但包括项弘再内,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答话。
  “待城驻军在我遣走部分冗员后,战前不足四万,除开后勤与工兵等非战斗力量,最终可投入战场的人员总数是三万五千四百二十一人。”
  “待城一役,真正投入战场不足一万三千人;战场清扫所得,共歼敌一万一千余人。”
  “现在,算上轻伤已返回驻军营地的,还剩三万两千八百四十七人;其中部分被我带回江宁,编入羽林军禁卫营。”
  “目前仍然在待城驻地军营,可投入战斗的人数为两万七千六百一十四人。”
  白鸥自问自答,反倒一扫方才的嚣张狂傲之态,异常的沉稳。
  殿上神鬼皆寂,就连垂帘之后也不再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待城大胜,却罕有人知道如此详细的数字;这样的战损与歼敌的比例,让他们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那是一支怎样可怕的队伍。
  “一定有人质疑我,问我为何会这么清楚地记得每一个数字。”白鸥接着道:“那是因为当你们在冬日里抱着暖炉赏雪,春日里倚着廊下听雨的时候,这些,对你们而言,仅仅只是战报上的一堆数字,而已。”
  “你们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数字是多少,你们只需要知道“大胜”这个结果便好,因为数字是死的,只是你们政绩军功上的潦草一笔。”
  “但对我而言——”
  “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无论出身多么低贱,都是与我执锐浴血的袍泽兄弟……”
  “够了!”李遇终于哽咽地出声。
  “够了……”他又再重复一遍。
  白鸥哥哥,你为我做的,真的够了。
  鸥鸟洁白的羽翼已经染血,不必再为我蒙尘。
  这也就是为何李遇一直不让白鸥上朝的原因。
  他不要他的白鸥哥哥烂在朝堂的腌臜里,也不要白鸥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受尽委屈。
  “不够!”白鸥坚定道:“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挂帅待城。”
  不容反驳。
  “朕说够了……”李遇起身,咽下眸底的热泪,颔首沉声道:“朕意已决——”
  “着项弘立即返回待城,整顿军务,不得有误。”
  “陛下……”白鸥压抑瞳孔中的震惊,尽可能地平静道:“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朕——”李遇望向白鸥,潮湿的眼神之中几乎带着祈求,“是不会让你去的。”
  可是白鸥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被震怒和绝望遮住了眼睛。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后关头,是他最想要挽救的爱人,亲手抹煞他仅有的希望。
  李遇一直目送白鸥近乎绝望的背影步出泰极殿,才缓缓背过身去。
  无论今日白鸥是如何言辞铿锵,以不容辩驳之势取下帅印,替他挽回颜面声势,但周哲翎已然现身,此事便不会这样草草收场。
  白鸥能不能平安抵达待城都是一个未知数,毕竟那一句“清君侧”,不可能仅仅只是口头威胁。
  就算到了战场之上,周哲翎也同样会有一万种方式要了白鸥的命。
  白鸥既然说过要把后背交给他,那么在肃清朝野之前,他就不能放白鸥孤身走向那个可能根本就走不到的战场上去。
  就算为了西北三城的百姓他一定要舍弃些什么,就算白鸥不得不走,他也至少要保证白鸥可以走得稳稳当当,不必腹背受敌。
  *****
  曾经,诺达一个天地,鸥鸟可以自由徜徉,但眼下他出了泰极殿,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皇宫内院他可以自由行走,宫墙内外他也可自由来去,只是偏偏除了广明宫那一处寝殿和凉亭,天大地大,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
  没有归属感的人,天地间各处都可停留,却都无法久候;心有所属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系在那一人的心尖之上。
  白鸥在宫中漫无目地瞎晃,一直走到乌金西沉,星撒满天,才发现已经小腿酸胀,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
  自己居然走到了那处禁卫军小间的附近。
  他推门进屋前特意蒙住口鼻,准备迎接久无人居的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腾空而起的灰尘,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成套的丝绸寝具,铜镜、书案、文房四宝,甚至包括他之前被李遇圈在这里“养病”无聊时胡乱画下两笔的宣纸,全部都摆在原来的位置,一尘不染。
  他迟疑地迈步走到屏风后面,果然,那个铜楛箍子的雕花木桶也在,连上面的铜丝都如当初一般崭新。
  就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叫李遇的少年,实实在在是这天下君王。
  也是在那一天,一代君王立在树下等他,映着身后的灰墙黛瓦,落英满身,美得像一幅画。
  画中少年颤着尾音问他——
  “疼吗?”
  不过是一年多时间,他好像和画里那个人,走过了比之前二十七年更长的路;他们是千辛万苦,才走进了彼此的心里,找到了归宿。
  一切恍如隔世。
  李遇坐在树枝上顽皮地晃着脚丫,把糖葫芦递到他的嘴边,安慰道——
  “遇儿就喜欢吃酸的。”
  李遇在石台边明明知道被骗了,还是带着哭腔说出那句——
  “我愿意。”
  明明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他怎么能忘记。
  被愤怒和绝望占据的思绪在这一刻逐渐柔软清明。
  他们相挟走过生死,是盟誓的伴侣,是他要李遇信任自己,他又怎么可以怀疑李遇。
  他心里不是不知道,李遇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只是他无法同李遇言明——
  若是你都不在了,我还要如何平安顺遂。
  白鸥突然惊觉,这一切的矛盾,都源于李遇身上那种偏执到几乎毫无道理的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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