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三个清醒的人自然都不可能,凌煦的脾气相当于对着空气发的。
高御医困惑不解,不明白羊奶又有什么问题,“下官也仔细检查过了,羊奶和点心一样,都是没有问题的。”
言婍道:“高御医有所不知,陛下从两年前开始,饮下羊奶便会出现不适反应。”
御医高廿师从御医所一名最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师父告老还乡后,便由他接过御医所里的职务,如今不到两年,凌玥自第一次喝下羊奶出现不适之后就一直被小心看顾着,渐渐就只有身边每天伺候的人记得。
凌玥自两年前那次当朝被“镇山河”吓晕过去之后,整个阶段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自己这两年碰不得羊奶的滋味。
今次围猎一事由摄政王凌煦全权操办,凌玥的吃食也包括在其中。
到底是出现了怎样的疏忽,才让送食的下人把羊奶送上凌玥的餐桌?
言婍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敲着桌面,脸上神色有些不悦。
摄政王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道:“本王去找他们算账。”沉着脸走出营帐。
羊奶除了让凌玥昏昏沉沉想睡觉之外,到底对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会不会有伤害,目前还是未知数,氛围再度凝滞。
高御医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像刚才那样打包票说什么只是睡过去、没有大碍之类的话了,犹疑不定地退下去找同僚商量。
营帐内只剩下言婍。
看到床上少女睡得正安稳又乖巧,没有醒过来的痕迹,也不见痛苦。她既有些庆幸凌玥没有发生意外,又隐隐担心这真的是失忆症发作之前的症状,醒来后面前的小家伙会再一次用充满防备和惶恐的眼神盯着自己。
还令她忍不住担心的是,凌玥总喊不醒,会不会就这样闭着眼睛,一直沉睡下去,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了……这样她又该如何度过这余生。
刹那间思绪万千。
帐外进来两名伺候的婢女,掀开帐帘一眼就看到太傅正坐在床边深深凝望着沉睡的小皇帝,一时间竟是生出了不该打扰的念头,站在门边止步不前。
言婍感觉到来人的脚步声,回过神来,从凌玥脸上挪开目光,正了正脸色。
婢女过来行礼,言婍想在这里多守一会儿,但是到底身份上不太合适,微一颔首,站起身来往帐外走。
刚走出两部,身后传来绵软的嗓音,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太傅。”
言婍浑身一震,藏在袖中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竟是生出一些紧张感。
“太傅要去哪里?”凌玥仍旧有些晕乎乎的,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言婍转过身来,和凌玥对视的瞬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笑了出来,“我哪里也不去。”
还好,一切正常。既没有永远沉睡,也没有在醒来将她这个太傅“打回原形”。
凌玥见太傅笑容明艳,眉眼含情,受到蛊惑一般,也露出笑脸,娇憨地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问:“太傅为什么笑了?”
言婍稍稍收了笑意,俯身朝凌玥一礼,解释道:“陛下无恙,国之幸,臣之幸也。”
凌玥望着太傅一脸正经地从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心想你们文化人说话真是好听,这话如果不是从太傅嘴里说出来的,她差点就信了。
可惜凌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国之幸”什么的,担待不起。
她讪讪地揉了揉脸,转动着乌黑圆亮的眼珠子在帐内环视一圈,想起来昏睡前的事情,皱了皱眉。
言婍的心又提上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喊高御医。”
“不是的,我没事。”凌玥有些慌乱,垂下眼帘,挡住了眼中的起伏。
对于凌玥来说,这样暗藏心事的模样是很少出现的。
言婍看出不对劲,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她的脸。
凌玥感觉到对方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心里更是发虚。她只是由这回喝完羊奶后的反应回想起她穿过来那一刻,原主就躺在宣和殿冰冷的地板上,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而旁边的书案上是一杯打翻的羊奶,乳白色的液体已经将地毯浸湿。
原主因为那杯掺了毒的羊奶而亡,凌玥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何依旧生龙活虎,在那之后只好被动防御,找了些理由将各个殿内伺候的宫人换了一拨。
至于饮下羊奶出现的反应,她怀疑是这具身体在遭到过一次侵害之后的应激反应。
另一旁,言婍正在拿那两名跟出宫的宫娥问罪,“陛下以前就碰不得羊奶,喝下之后不是头晕,就是昏睡不醒。出宫之前秋慧都没有跟你们交代过这些事情?”
凌玥一听,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宫娥早料到躲不过去,屈膝跪在地上求饶:“奴婢不是故意的,请陛下恕罪!”她们素日里没有机会过手小皇帝的日常生活,都是秋慧在管。小皇帝谁都不认,只认秋慧,只让秋慧近她的身,这次秋慧生病留在宫中,她们就捅出了纰漏。
言婍就算想惩治,这也是凌玥手底下的人,于是去看凌玥的反应。
凌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平时秋慧大包大揽,无微不至地关照着,看起来风平浪静,危机感也渐渐消失。眼下堪堪缺了秋慧的把控监督不过半天,潜在的威胁就显露出来。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现在是出了差错被人把羊奶送进来,接下来会是什么?一杯毒酒?一支毒箭?还是一条毒蛇?
她越是面色深沉,两名宫娥就越是感到人头不保,哭喊求饶的声音更是悲痛惶恐。
凌玥从她们的哭泣声中回过神,怔怔地道:“你们先别哭了,朕还没有说要斩你们的脑袋,先去营帐外面站着吧。”
两人为各自即将失去的生命哭泣半天,结果听到小皇帝让她们出去罚站,有些没反应过来。
言婍催促了一句,两人才惊慌失措地走了出去。
一转眼看到凌玥眉宇之间仍有愁思之色,忍不住问道:“陛下眉间紧缩,因何事烦忧?”
凌玥什么都可以告诉太傅,包括自己对于太傅的避让和恐惧,但是这件烦心事却是不能详谈的。
她就事论事一般,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担忧:“宫里混进来乱党,宫娥们又粗心大意,我开始担心自己身边会不会哪一天也混进来一些坏人。”
言婍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她心中的纯真坦荡的小家伙,现在学会防备危险
了,这是成长,但是也是一种交换,拿那颗无忧无虑的心交换来的。
她扯开一抹浅淡的笑容,柔声安抚道:“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此次不过是个意外,陛下身边重重防卫,此次回宫后也会多增派一倍人手,想要近身,绝非易事。”
凌玥暗戳戳瞄了一眼言婍,看到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心里明知道太傅言语中有一半是在宽慰自己,但还是莫名就安下心来。
过了两年,她还是安然无恙地活着,也不知道当初下手的人到底是谁,现在又藏身何处。
“还是说说待会儿围猎的事情好了,”凌玥状若自言自语,偏过脸笑呵呵地看着言婍,笑得有点坏,“太傅待会儿要和我一起进山吗?”
言婍垂眼笑得无奈,“微臣就不去妨碍陛下大展身手了。”
凌玥又嘿嘿地笑了几声,不再继续胆大包天地调侃她。因为她其实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万一太傅放下手中书卷,去训练场开始练习骑射,奋起直追,大概不出半月就能超过她的那点能耐。
未央国从先祖皇帝开始就重视子孙的骑射,小皇帝在读书上漫不经心,甚是顽劣,但是对于这种需要动手动脚的事情热衷得很,虽然受限于体能和年岁,学得并没有她期待的那么强大。
围猎定在午后开始。
范围就是前面被特意圈出来的一片山林。国都邕京地处平原,郊外找不出巍峨高山,严格说来只是一些低矮连绵的小山丘。就是有奇峰异岭,也会考虑其中存在的一些未知风险而不能成为围猎选用的地址。
一群人早早用过午膳,在入口处摩拳擦掌。
其中多是些年轻之辈,有男有女,个个脸上神采奕奕,彼此之间交谈往来,有说有笑。
凌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骑着她的红鬃烈马,穿着一身枣红的骑装,衬得肤色胜雪,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人群中间。
跟在身后的三人同样骑着高头大马,脸上神色淡定,正是那两名深藏不露的贴身护卫,以及被拉拢过来的觅语。
第25章 围猎
众人朝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小皇帝俯身行礼, 凌玥直截了当地说道:“都上马吧, 今天我们来组队比赛, 谁的队伍猎物最多,就可以任意讨要一个赏赐, 怎么样?”
围猎就是一场竞争,凌玥不说, 大家也是心照不宣, 默默较劲。最后获得大丰收的人自当将此当成接下来几个月的骄傲。若在秋猎中成为赢家,更是可以连着吹嘘好几年。秋猎的场子更大,山林更深, 意外更多。
凌玥少年心性,也想有点可以拿来吹嘘的事情,更想借机要点奖励。别人赢了, 由她来奖励,她赢了, 当然是想找谁要奖励就找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