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的盯了地上的宫女一眼,这么蠢的东西,没必要留在身边了。
正想找个由头把这宫女拖出去,外面突然传来通报:“皇后驾到!”
沈珂面色一变,匆匆让那宫女起身,自己也理了理衣襟,起身迎接。他脸上挂上无懈可击的微笑,心中却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先是送“药”,又亲自来承歌殿,林谨之想做什么?
没等他想出个什么,唐久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了茶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心里顿时一通乐。
果然没喝。
他望向沈珂,美的没有烟火气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淡的:“沈贵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沈珂一脸受宠若惊,连忙回答:“回皇后,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听说您也染了风寒,没想到您还专程跑一趟……”
唐久不接他的话,只简洁问:“药怎么没喝?”
林谨之的嗓音一直冷冷清清的,配上这句话,听上去很像在质问,沈珂心中一跳,万万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强硬,竟似想要逼迫他,一时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谨慎回道:“是这样,太医说我的身体已经无碍了,药可以停了,做事的下人粗心,才又煎了一碗端来。”
“既然已经端来了,就别浪费了。”唐久道,“喝了吧。”
沈珂退后一步,勉强笑道:“这……”
唐久上前两步,端起那碗汤药,轻轻瞥向沈珂,唇边竟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怎么,要我喂你喝?”
沈珂脸上终于露出掩盖不住的惊愕。
他想不到林谨之居然真的这么大胆,当真要强迫他喝!
那个笑容看在沈珂眼里,已经变的分外诡异扭曲,活像前来索命的地狱鬼使。
这药……这药一定有问题!
林谨之难道是想鱼死网破,直接毒死他!?
也是,对方已经失宠了,不可能再让晏玉轩回心转意,如果直接杀了他,再随便嫁祸给一个什么人,晏玉轩很可能会相信林谨之,甚至……甚至一切会重新回到以前那样!
毕竟林谨之之前就一直是“死去的他”的替身!
这么一想,沈珂几息之间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实在是小看林谨之了,以为这个男人根本没什么威胁,却没想到对方城府如此深,手段如此毒辣!
对方已经端着药碗,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沈珂向一旁的宫人使眼色示意快去叫晏玉轩,自己则一撩衣摆跪在地上,咬紧下唇,眼眶迅速红了:“敢问皇后,我犯了什么错,让您这般厌恶我?”
唐久脚步一顿,“这话怎么说?”
“您为何要非要逼迫我喝了这碗药?”沈珂索性将话说开,“煎药的宫女说,您让人在里面加了东西。敢问皇后,您到底加了什么?”
唐久微微蹙眉,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的态度让沈珂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心中不再害怕,甚至开始泛起恶意的兴奋。晏玉轩很快就会赶过来,林谨之这一步狠是狠,但也是真的蠢,只要待会儿晏玉轩听了自己的控告,死的就是林谨之!
对方似乎也发觉时间不多,神色一沉,伸手要来扳他的下巴,看起来竟要给他强灌下去!
沈珂心中又急又狠,拼命挣扎起来,用尽全力一挥手,将那碗药打落在地上。
“啪嚓”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瓷碗四分五裂,黑乎乎的汤药泼了一地。也就在这时,晏玉轩赶来了。
一看到他,沈珂的眼泪霎时冲出来了,他还跪在地上,膝行着向晏玉轩扑过去,受了天大委屈和迫害般的哭喊了一声:“陛下——!”
那声音凄厉无比,把唐久瘆的生生哆嗦了一下。
晏玉轩也是大惊,连忙冲上来把他抱住,安抚一番后,又看了眼地上乱糟糟的景象,惊讶问:“这是怎么回事?”
唐久沉默站立着没说话,沈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惊惧道:“皇后在我的药里加了东西,我闻着味道奇怪不敢喝,皇后他便要逼我喝……”
晏玉轩脑子慢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沈珂是什么意思了。他心中惊疑,护着沈珂站起来,慢慢望向唐久:“谨之,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唐久神色微僵,微微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晏玉轩的脸色渐渐沉下去,突然厉声喝道:“传太医来验毒!”
他竟直白的把所有人藏在心底的猜测放到了明面上,唐久似是被“验毒”二字刺了一下,身子一颤,猛地抬头望了晏玉轩一眼,那一眼很深,里面包含的情绪之复杂让晏玉轩愣了一瞬,可还没等他分辨清楚,对方已经迅速将脸转到了一边。
太医很快赶来,取了些地上的药汤,细细嗅闻,又以银针检验,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回陛下,汤中无毒。”
第7章 皇嫂秀色可餐(7)
此言一出,除了唐久,所有人都愣住了。
晏玉轩有点懵:“没毒?就是普通的汤药?”
太医:“是。”
沈珂哭声一顿,一脸不可置信地急切道:“可这药闻着一股子腥味,和昨天喝的绝对不一样!”
“贵妃闻到的腥味,是人参的土腥气。”太医恭敬回道,“药中加了味人参,而且是难得一遇的千年山参,是补药中的极品,所以熬出的味道才会如此浓烈。”
沈珂脑中一片空白,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上了套。他猛的转脸去看唐久,对方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抿着唇一言不发。
只有晏玉轩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方才冤枉了人,此时不免尴尬,也有些不满:“谨之,你加的既是人参,为何方才不说?”
唐久终于抬眼看他:“看来陛下是忘了这千年山参的来历了。”
晏玉轩一怔。
“征庆元年,陛下出征北戎,臣替陛下挡了一箭。当时陛下派人四处寻访,千辛万苦寻来了这只千年山参。此物极其贵重,理应只有皇上、太后才有资格享用。陛下您却破格将它赏赐给了我,说除了我,任何人不得擅用。”
“臣感念陛下恩德,却舍不得用掉这珍贵无比的山参,于是一直好好珍藏着。昨日得知沈贵妃得了病,又想多半是他多年流落在外、身子虚弱的缘故,便让人悄悄将这山参加在贵妃药里,希望能给他补一补身体。”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嘲讽:“却没想到,贵妃和陛下,都以为我是在药里放了毒。”
晏玉轩这下是彻彻底底傻了,神色来回变换,一颗心五味杂陈,不自觉的松开了环着沈珂的手臂,往唐久那边走去,伸手想去碰他:“谨之,方才朕——”
唐久轻轻一侧身子避开他的手,看也不看的冲他行了一礼:“臣告退。”说着没等晏玉轩回应,便越过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晏玉轩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兀自呆愣了片刻,才缓缓放下伸出的手。
沈珂知道自己这回是栽大了,脸色有些发青,迅速在心中思量片刻,主动往地上一跪,低泣道:“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是我误会皇后了,请陛下责罚!”
晏玉轩回过神,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这事做的确实有些不妥。谨之不是那样的人,怎么会害你呢?”
沈珂抽泣著称是。
晏玉轩看他模样可怜,也没忍心苛责他什么,但看着地上那滩汤药,再想想方才林谨之的一番话,对沈珂的态度终究是淡了些:“你先歇息吧。”说罢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看方向,是往长乐宫去了。
沈珂久久站立着,而后回身,面无表情地踩进那摊汤药中,一下下地用脚碾着。
“林谨之。”他狠声说,“你等着。”
——
唐久前脚进了长乐宫,晏玉轩后脚就追了进来,并将所有侍候的人都赶出去,一把拽住唐久的胳膊,低声道:“谨之!”
唐久站住,却依旧没回头。
晏玉轩捉住他的双臂,硬把他扳过来对着自己,叹了口气道:“是朕冤枉你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唐久淡淡道,声色比往日还要凉薄,大概是心也冷了的缘故。“只是有些心寒罢了。相识三年,我以为陛下纵使不喜我,也该是了解我的。却没想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在陛下心里,我是个会使下毒伎俩害人性命的小人。”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嘲讽的语气对皇帝说话,晏玉轩听了,却没有发火,心中反而愈发的不是滋味。
这件事,确实是他做的过分了。
他没想到林谨之会把自己赏赐的人参珍藏那么久,自己舍不得用,却舍得拿出来给小珂儿用。偏偏小珂儿还误解了谨之,他也因为心急,第一时间信了小珂儿的说辞,怀疑谨之要害人。
的确令人寒心。
就像谨之说的,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了解吗?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不争不抢,性子又那么傲,怎么可能会因为嫉恨去做那样卑劣的事?
晏玉轩这回是真的后悔了,再看面前人一脸疲倦的病容,更是有些心疼:“谨之,朕错了,朕任你打骂,让你出气,好不好?”
唐久看了眼面板,悔恨值已经到了30。晏玉轩能这样低声下气的认错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再不给他台阶下,这狗皇帝怕是要没耐心了。唐久叹了口气,态度软化下来:“罢了。只希望陛下下次别再这般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