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说的啥?”
宋祁:“......”
“大爷,我问,你老伴呢?”
“走啦,一个月前走的,被跨下来的房梁砸了,走得也痛快。”老大爷似乎已经释怀了,道:“过不了多久,我也该去寻她了。”
宋祁问道:“你讨厌打仗吗?”
出乎宋祁意料的是,老大爷说:“不讨厌。”
他道:“如果雨国不对外开战,最后肯定就会被其他的国家瓜分了,我们都会成为最下贱的奴隶,以前,雨国的兵力是五国之中最弱的,地盘却最大,别的君王都馋着呢。”
宋祁似乎有些明白了乔沉月。
老人们大约都喜欢说些天下局势之类的,这位老大爷开了口就停不下来,陆陆续续又说了很多,说什么“战死也不能看着国家亡”、“被吞并了雨国人就会永远打上奴隶的印记”。
老大爷道:“现在啊,看得到赢的希望,边陲一直都没被攻陷,雨国强大了啊,要放以前,早亡国啦。”
可这一切,都是你们年仅十六岁的大公主背负骂名换来的。
第六十九章
宋祁走的时候, 老大爷往他怀里塞了几块烧饼,怕他路上饿着。宋祁推脱着不肯收,那热烧饼推来推去都快凉了, 宋祁只好收下了。
老大爷道:“此去一路往西, 便是都城,路上切忌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大爷你就回去吧。”宋祁等他转身走了,才召出灵驹, 正坐上去要走时, 身后却传来一声呵斥,接着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及近,宋祁转头看到一行身着盔甲的士兵手握长戟围了上来, 临头那个警惕地看着他,问道:“可是修仙者?”
宋祁疑惑地回了句:“是。”
那人又问:“你所站之地可是雨国地界?”
宋祁点头:“是。”
那人再次发问:“你可是自愿的?”
宋祁很是茫然地道:“自愿?”
下一刻他便被这群士兵从灵驹上扒拉了下来,被麻绳给绑住了。宋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清楚自己这是摊上什么事了, 他好好反思了一通,除了没交通牒外,实在算得上安分守己的公民了。
不懂就问,宋祁问道:“这位兄台,为何绑我?”
那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道:“前线差人, 你虽看着弱不禁风的,但到底算是个修仙的,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祁挣了下,那看似普通的麻绳却另有玄妙,居然连他都挣不开, 估计是专门对付他们这些修仙的。
于是宋祁又被送到了边塞的前线,被迫换上了士兵的盔甲,被迫开始打仗......
他一直在想办法偷偷溜走,却发现有隔绝阵法阻拦着,且他又没传音玉牌,居然一时还真被这群凡人给留住了。
翌日天还没亮,外面传来纷乱慌忙的声音,重甲的脚步声格外沉重,有人踏入帐中,带着黄沙灌入,宋祁被人推醒,眼还没睁一叠扔在盔甲他身上,络腮胡子道:“赶紧换上,打仗了。”
宋祁被风吹得呛了几口凉气,被催着把盔甲换上后,络腮胡子将他带到一列跟他同样着装的轻甲兵的方队,道:“你们这些稍微有点灵力的就都呆这,把法术往敌国方阵里扔就是了。”
还没交代完,前方已经快速往战地奔走,宋祁跟着混了几场,发现局势对雨国越来越不妙,对方似乎有高人坐镇,雨国的士兵折得越来越多。
烽火连天中,宋祁隐约看到列阵最前方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只不过穿着一身银甲,除了气质很熟悉外,实在有些认不太出,正想往那边去时,宋祁又被推了一下,再去寻时彻底找不到了。
这场仗一直打到第二天清晨,尸体垒成高墙,疲惫的士兵还在寻找能喘气的带回去救治,宋祁跟着络腮胡子找了会儿,用小车将缺胳膊断腿的推回去交给医师。
络腮胡子道:“只要还能站起来,他们明天就又得上战场。”
累了一天,本想晚上能吃好一点,却只被分了一碗米粥和两个馒头,宋祁啃着馒头,听见这话,不敢苟同:“那是让他们去送死。”
“他们都是不败的名将,若败,必须连命也折掉。”络腮胡子嗤笑了声:“我今日瞧了你两眼,看着倒挺厉害的,一天下来连个擦伤都没有,是哪位大宗的弟子吧?”
宋祁没有说话,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乔沉月。
他问道:“你们领头的将军是谁,我能见他吗?”
“别想了,哪是你想见就见的,我来这三年了,出了在战场上,都没见过。”络腮胡子一口将剩的粥闷完,把碗一放擦干净嘴,拍了拍他肩,道:“好好等着吧,等哪天仗打完了,就能回家去见妻子儿女,奉养父母高堂,等吧。”
络腮胡子走了两步,又转身指着他道:“老实点,别老想着溜!”
宋祁慢条斯理喝完粥,把硬馒头放了回去,正打算回营帐休息时,听到空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埙声,那旋律很熟悉,宋祁似乎在哪听过,但又记不起来了,他摇了摇头,回去后把盔甲一脱,直接往草席上一躺就睡着了。
梦里熟悉的旋律一直吹奏着,还夹着着小孩的笑闹声,宋祁认认真真将乐声听完,觉得这梦里的和之前听的虽然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感觉,一个欢乐一个却凄凉。
有个小女孩在道:“师兄,这个手指头堵不住孔,怎么办啊,吹得都泄气啦,大师兄你帮我堵住好不好嘛~”
清冷的少年音响起:“别老想着人帮,你换个方向,看,这样不是就堵住了?”
“哇,大师兄你好厉害哦,我好喜欢你,沉月以后一定要嫁给你~”
少年失笑道:“别说胡话了。”
宋祁从梦中惊醒,连忙起身,连外衣都没着,穿着件单衣就急冲冲撩开帘帐出去了,只是遍寻也不闻那乐声,却迎面撞上一脸急色的络腮胡子,急如骤雨的鼓声一个比一个响,不断有人被惊醒慌张地跑出营帐。
宋祁拉住络腮胡子道:“怎么了,敌军不是刚退吗?”
“南方失守,前埔关被攻破了!启灵国直入王城,王上下令即刻回城救驾!”
宋祁愕然道:“那这里,怎么办......”
“等不了了,王城没了,要边塞有何用!”
不断有人进出主营,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宋祁往那边走近了些,就被人拦下,喝道:“不许过去,那里是将军营。”
突听里面传来一声疾呼,有位副将冲了出来,急忙道:“快召医师,快!”
宋祁忙举手道:“我会医术,让我进去看看吧。”他给拦着他的小兵使了个法术,成功脱出,挤过去正打算自荐,就被那名副将拉住:“就你了,治不好小心你的脑袋!”
宋祁被推进营帐里,只见虎皮屏风隔开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断有士兵端着水盆进出,里面茵开鲜红的血丝。
宋祁放慢脚步,转过那道屏风,看到重重叠叠的人影后,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无力地倚靠在床栏上,肩膀颤抖,捂着嘴又咳出一口血。
副将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去啊!”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床上的女子慢慢抬头看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那双眼眸少了以前的灵动,黑黝黝的像吸光的黑洞。
里面的人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宋祁走了过去,垂着头道:“我给你看看。”
“你们都出去。”乔沉月捂嘴咳了几声,见人都不懂,怒道:“出去!”
如此众人才陆续散开,乔沉月坐起身,道:“大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把手给我。”宋祁找了个凳子坐下,去拉她的手却被避开了,乔沉月摇了摇头,神色落寞:“没用的,好不了的。”
“不给我看看,怎么知道好不了。”宋祁不由分说地扯过她的手,将灵力探入其中,却感觉到里面干涸地犹如荒芜的田地,他无论探入多少灵力进去都无法改变丝毫。
乔沉月收回手,垂眸道:“大师兄,我做下那么多错事,就想过有一天得偿还,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并不后悔。”
“你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哪怕......哪怕像以前一样,撒着娇叫我去求下师父从轻发落。”宋祁见乔沉月再次咳得惊天动地,连忙给她服了颗药丸稳住心脉。
乔沉月道:“大师兄,给我点时间,只要这次雨国能挺过去,我一步步跪着回玄真派,求师父给个解脱。”
“你非要把自己绑死在家国上吗!”宋祁气其束缚太多,可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乔沉月望着虚空,道:“我想要,海晏河清。”
“不好了将军!粮仓失火,咱们撤退的路被人断了!”一名将士急急冲进营帐里,黄沙灌入掀起满营飞纸,营帐外烽烟再起,兵戟声不绝。
“起战。”乔沉月咽下喉头升起的血腥,披甲起身,灵活地将披散的长发绾成高簪,行走如风,快速出了营帐。
那个背影如曾经的粉衣少女越行越远,宋祁眼眶渐热,视线模糊。
这场仗苦战三日,乔沉月始终在最前阵顶着,在所有人厮杀地快看不到出路的时候,敌军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