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眼前一亮,道:“药宗之名在我们这群凡人里可也响亮得很, 开的铺子从来都是从早排到晚, 真是幸会幸会。”
傅清仪被王谦缠上,宋祁得了空打算继续去找邱鹤,他一定要把师父的事问清楚。
却不想池俞佑也跟上了他, 说道:“你如此巴结我,是知道我会尸傀术?”
宋祁顿了下脚步,不遮不掩道:“是, 我想请你帮我。”
“你是如何知道的?”池俞佑快走一步拦在宋祁身前, 眼睛危险得眯着,若是宋祁给不出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他手里的银丝便会见血封喉。
宋祁快速思考后,道:“我曾去过孤雁城,与一个小鬼打过照面, 那小鬼乃是被尸傀术所控, 而控制之人并非阴阳宅的主人,因此就曾想,尸傀术或许并未绝迹。”
池俞佑不依不饶道:“那你又是如何确信我会的?”
宋祁悄悄捏了下掌心,睁眼说瞎话:“我看到过。”
“在哪?什么时候?”
宋祁开始蒙答案了:“在雨国都城。”王家发源于雨国都城,身为王家的谋士不可能没去过, 也不可能没使用尸傀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池俞佑终于放过了他,道:“我不会帮你的,但可以给你指个方向。”
听见前半句宋祁原本面色沮丧,听到后言重新笑了起来,急忙道:“请说。”
“偷学傀儡咒的,是名小姑娘。”
能查阅禁书阁的小姑娘可并不多,池俞佑这已是帮了他很大的忙,宋祁心里有了调查的方向,匆匆道了声谢,往执法堂走去。
翻阅禁书的弟子都要在执法堂留名,才能被放进去,之前因为人员太多,宋祁并没往这方面查,如今有了个指向,倒是可以一个个的调查了。
去到执法堂,却没想岁岁也在,应该说是阿九,他此时席地坐在高大的书柜下,身边堆着一叠叠的册子,叼着只笔正在勾画什么。
宋祁本想过去问他在做什么,但又猛地清醒过来,声音戛止在喉头,打算去另一边找负责登记的弟子询问。
但听得身后阿九道:“师兄是来找禁书阁造访册的吗?就在我手里。”
宋祁只好回身,道:“你打算如何找,那么多名单,一月至少有二十人进入过,一年下来上百人,每一个能进禁书阁的都去过,单凭你这样根本无从查起。”
阿九摇了摇头,总算从册子里抬起头,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在搜集证据。”
宋祁愕然,这事连胧月仙尊都不知道,阿九是从哪听说的。
阿九看出他的疑惑,却并没有解释,他总有一些自己的手段:“师兄,我也是昨晚刚得知,此人现在并不在玄真派中,不过她应该也回不来了。”
宋祁心里一跳,道:“怎么了?”
阿九道:“当设下这个局时,她大约就没想过活着。”
宋祁走过去跟他并排席地而坐,翻阅地上的造访册,因阿九用法术在上面做过标注,能很明显得看出区别。
其中一个人的造访次数和在禁书阁待的时间明显要比别人多一些。
宋祁刷地合上册子,阿九撑着头看他,道:“是师兄,要不要去雨国一趟?”
宋祁摇了摇头,现在师父的情况还不稳定,宗门内忧外患,他得先处理好宗门的事,才能过去,他得亲自问问她。
“你知道邱鹤在哪吗?”
阿九道:“不知,他昨晚都没回去,连今日学堂的纵横课也没去,估计上哪躲着了。”
宋祁想起了一个地方,站起身匆匆道:“我下山一趟。”
“我也去。”
宋祁欲言又止,想起阿九也是玄真派的一员,有资格插手这些事,便随了他去。
下了山,宋祁直奔归鹤酒馆,以前那里是邱鹤常去的地方,小时候邱鹤练功出错,被师父责骂后,他就会偷偷进去酒馆,点上一桌子的清渡蹄。等大了些后,他就不常去了,但酒馆的小二还依然认得他,与之颇熟识的样子。
可以猜想,一直以来他都有偷偷去那里,只是没再让宋祁知道。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宋祁给他带礼物回来时,他会拘谨地说一声谢谢,不会再掏心窝子地来找宋祁开解,有事开始闷在心里,眼睛里常带着欲说又止的忧郁。
师尊座下,除了他和王昱已及冠外,乔沉月十六年华,邱鹤十五,宋祁向来都很照顾师弟师妹,概因为除大事外,胧月仙尊几乎不怎么管他们,宋祁身为大师兄就兼任了带崽的任务。
如今沉月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被修真界的男修们称之为玄月仙子,邱鹤埋藏在宗门里,一直都未在外打出名声,甚至之前还曾有人笑言:胧月座下不就三人吗?
大概如是诸多如此,才导致他与邱鹤、师父与邱鹤之间多了些隔阂。
宋祁还未到归鹤酒馆,就在山下的小路上看到了邱鹤,他此时正站在一家人门口,目光发散地看着屋里的一家三口,宋祁和阿九走近,他都没回过神。
宋祁拍了下他的肩,问道:“想什么呢?”
邱鹤惊了跳,无奈笑道:“吓我一跳,大师兄。”
屋里的小孩看到这么一下子又来了两人,很是开心地跑出来,道:“哥哥哥哥,陪我玩嘛。”
宋祁蹲下身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瓜,微微笑道:“哥哥还有事,改天有时间再来陪你好吗?”
屋里的女主人面色和蔼道:“囡囡回来,别耽误了哥哥。”
小孩只好松开手,跑回了娘亲怀里。
“邱鹤,我们聊聊吧。”宋祁睹见邱鹤脸上淡淡的笑容,刚出声,那笑容就散了,他或许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的。
邱鹤道:“大师兄想聊什么我大概知道,但还请再给我三天,三天后,师尊会答应你,废除修为重新修炼。”
“你到底想做什么!”宋祁有些不敢置信,就连他都知道胧月仙尊的骄傲使他不可能臣服,邱鹤如何敢大放厥词。
邱鹤道:“我从来没想要过师尊死,如果报复的代价是这个结果,我会从一开始被人蛊惑的时候,就停手。”
“你......”宋祁一时竟无话可说,他该指责邱鹤吗?他没经历过邱鹤的事,没有立场站在至高点指指点点,要说情绪,估计还是无奈占了大成。
邱鹤挑了下嘴角,耸肩道:“师尊肯定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确实,从知道真相那一刻,就怨愤着他。”
“师父他什么也没跟我说。”宋祁摇了摇头,觉得无比悲哀:“所以我才来找你。”
邱鹤愣了下:“你说什么?”
“他并没跟我说过半句修为倒退的真相,只说自己炼叉了功,那日你来时听到的就已是全部,他如此待你,你又何苦......”
邱鹤面色扭曲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身体颤抖道:“待我好?师兄你看看你身边这些人,你的小师弟,他也是待你好,他们的待你好,跟师尊的待我好,共同点在哪?”
阿九轻轻拉住宋祁掐掌心的手,从始至终都默然无语。
邱鹤说罢这句话后,就掉头跑了,宋祁浑身无力,并没去追,糟心事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面对生活的“天降大任于斯人”已经要应接不暇了。
阿九陪了他一会,天空慢慢飘起了小雨,他便拿出把伞撑在宋祁头顶,直到宋祁缓过来,对他道:“没事了,回去吧。”
阿九道:“师兄难受的话,可以跟我说。”
宋祁张了张嘴,又住了口,他很舍不得阿九的这份温柔,要斩断就如同将温室里的空气一点点抽离,让房间变成无氧的隔绝地。
就是就算再令人窒息,宋祁也不得不狠着心将阿九从自己身边推开,他不会被神秘人弄死,但他不保证神秘人不会利用他来对付阿九。
如果阿九真能如他所愿离他远远的,他现在的痛苦纠结就能少一点,但也会更多一些。
宋祁将他拿伞的手推开,自己走进雨中,鼻子忽然就有些发酸。
太难了,他好想回头看一眼,阿九是什么表情,但他不敢,因为容易心软,一心软,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阿九轻声叫了他一句,宋祁脚步未停,走得更快了些,转眼就消失在了山道中,雨时林间升起的云雾将那袭白衣彻底遮掩。
身后一个喑哑苍老的声音道:“如今,可看清了修仙者的无情?”
阿九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收起了伞,但那雨丝一滴也没落到他身上,仿佛周身有个透明的罩子隔绝了雨水。
黑袍老者遥望高耸入云的仙山,嘴角聚起一点讥讽:“当年渊帝不也是被骗得找不着北,不仅丢了山河,还丢了命,你莫不是想步你上一位哥哥的后尘?”
“他不会。”阿九看着老者,目光异常坚定:“我如你所愿接纳了魔道,但并不会当你搅乱风云的棋子。”
老者摇了摇头,道:“久祟,你的名字就已经注定了你此生此世,每一位魔主诞生,天赐其名于血石上,当时显出这两个字时,我便知道就算我不教你,你也会成为一位很优秀的魔主。”
可是师兄给他起的名字是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