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席间宋祁又没胃口吃了,他不喜欢跟旁人同桌,便等着年兽吃完后,对他道:“我想去查查太华山巅。”
年兽啃得好好的鸡腿都从惊得张大的嘴中掉了出来:“你疯啦,那可是唔唔......”
“你小声点,咱们穿厚点进去不就行了。”年兽并不知道宋祁的身份跟修为,闻言后拿白眼瞧他,宋祁松开捂着他嘴的手,道:“我问过了,今晚邱鹤得部署年宴的事走不开,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诶诶诶,谁说不去了,我偏要去!”年兽两三口把鸡腿啃干净,手都顾不得擦就追了上去。
自从胧月仙尊逝世后,太华山巅的温度便逐年往下降低,如今已经快成冰川了,没个修为的连靠近周边数里的距离都做不到,得了太华山巅的利,也因此玄真派被评为了避暑宝地,夏天时被吹过山巅的风一刮,特凉快。
宋祁并没加几件衣服,反倒年兽把自己裹成了球,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只只在冬天出没的神兽。
两人相互鄙夷着,宋祁想用玉牌进山巅的范围内,才发现自己的玉牌已经进不去了,只能用灵力强行给结界打了个洞跟年兽钻了进去。
一路朔雪寒风,突然脱离青山绿水很是不适应,触目白茫茫的一片,年兽搓了搓冻得直抖的胳膊道:“这地方真能查到什么吗?”
“一定能。”邱鹤的状态明显有古怪,宋祁除了太华山巅,想不到还有哪比这更适合埋藏秘密的地方。
两人潜入山峰最高处,宋祁看到记忆里那间久违的庭院,院里的植物在冰天雪地里照样生得很精神,推开庭院大门,仿佛那个穿着薄衣青衫的仙尊依然坐在雪地里懒洋洋地烹茶。
年兽推了推他,道:“愣着干啥呢,进去啊。”
“我感觉到,师父就在这里。”宋祁抿了下唇,沉色迈入庭院中。
年兽一脸匪夷所思道:“你怎么感觉到的,跟死人的心灵感应?”
宋祁没搭理他,按着记忆中的方位找到师父所居住的那间厢房,他正想去推门时,发现门上附着一层封锁空间的结界,对于如何破坏结界而不被结界的主人发现,宋祁显得很是轻车驾熟,没一会就把门打开了。
师父的房间甚至比外面外冷,墙上结了厚冰,处处冒着寒气,书桌上的笔墨也都被冰封住了,这片空间的时间仿佛被冻结。而胧月仙尊安静地躺在寒气缭绕的床上,依然维持惊世的美貌,若不是他脸色过于僵白,就跟普通睡着了一般。
年兽紧跟着进来,倒吸一口气,叹道:“真乃神人,你师父生得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宋祁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慢慢走近床榻上的那位青衣人,然后朝着他贵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重新再见到师父,宋祁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按理说他身为大弟子,应该保护着师弟师妹们,可如今还在身边的只剩邱鹤,王昱也彻底销声匿迹了。
胧月门下的徒弟,死的死伤的伤,消失的觅不到踪迹,还在的没了半点熟悉感,当真是面目全非。
年兽见宋祁都跪了,也象征性地朝兄弟的师父跪了下,问道:“要不要把香给点上?”
“你这时候还想着你那柱香呢。”宋祁有些无语,说道:“我要让师父入土为安,不能让他一直被冻在这里。”
“可这一看就是玄真派宗主邱鹤的手笔,你这样弄了,能收场吗?”
“我管它能不能收场,我要做的事,从不顾忌结果。”宋祁拍了拍膝盖站起身,上前正要将胧月抱入怀中,手指还没触碰到时,被突如其来的气浪震开,房门被寒风吹得嘭地一声撞在墙上,溯雪灌入房内,门外雪地里站着一脸阴沉的邱鹤。
“不许你们动他!”
第一百零九章
宋祁没听他的, 直接将胧月仙尊从床榻上抱了起来,那一刻邱鹤的眼睛通红,低哑地诘问:“为什么你非要来打扰我们!”
宋祁也想问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死了还不让他入土为安。
山巅不胜寒, 寒风贴着皮肤刮过,邱鹤召出配剑,说道:“你若非要带他走,就从我尸体上踏过。”
“恕我直言, 邱鹤你根本威胁不到我。”宋祁甚至都没动, 就有碎雪平地卷起,过了几招后将邱鹤困在风旋中,任他怎么挣扎也脱出不得。
宋祁走近看着他, 说道:“我们定个约定,你要是想知道师父葬在哪,就铲除修真界的蛀虫, 稳定三界间的平衡, 届时你来问我,我会告诉你。”
邱鹤通红着眼看他,宋祁勾了勾嘴角:“做不到这些,你就不配去祭拜师父。”
走了很远,还能听到邱鹤跪在师父门前的嘶吼声, 大乘修士的一声吼, 能传遍方圆数里,不少楼阁都亮起了灯,看向沉寂已久的太华山巅。
“宋祁,这是要去哪?”年兽追在宋祁身后,回头胆战心惊地看了眼黑暗中逐渐明亮喧嚣的仙山, 结巴地说道:“咋就这么走了,这可是胧月仙尊,就这么抱走了?”
他觉得自己疯了,不然就是宋祁疯了。
“放心,不会有追兵。”邱鹤本来就是私藏师父的躯体,除了几位核心长老绝对没有人知道,而这件事也不能宣扬出去,邱鹤不敢,这将对师父的名誉照成很大的影响,宋祁正是算准这一点,料定邱鹤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师父的埋骨之地。
怀里冰冷的仙尊出了玄真派地界后,身上的薄冰慢慢融化,眼睫上的碎冰也化为了水滴,从眼角滑落,看着像极了泪。
宋祁替他擦干净,声音放得很轻,那是从年兽认识宋祁后从没听到过的轻柔:“师父,你曾说过喜欢江南水榭的秀丽灵动,我去过不少灵气秀逸的地方,我一一带你去,到你身上的冰化干净后,我们就在那歇脚好吗?”
胧月仙尊自然不会回答他,宋祁发了会儿呆,他也舍不得这么漂亮温柔的人埋进阴暗潮湿的土里,可是这副皮囊再好看,终究也只能剩下一堆白骨,皮囊里那个灵魂早已不再了。
年兽跟着宋祁在江南跑了遍,发现宋祁对这边的环境都十分熟悉,似乎来过不少次了,不由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这片大陆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吗?”
宋祁道:“我还真希望有那么个地方我还没去过。”走走停停,终于找到个灵力浓郁又没人踏足的深山老林,宋祁将胧月仙尊葬在了那里,并栽了棵小花树在旁边,心想等花树长大了,夏天能遮阴,秋天能落花雨,冬天能挡寒风,春天又逢生机。
年兽扛着斧头劈了块木牌,扔给宋祁道:“累死爷了,又是砍树又是劈柴,你折腾完了没啊!”
宋祁懒得回他,抱着木牌用小刀比划了又比划,也不知道该刻点什么,名字不能刻,人生历程不能刻,师父似乎也没给自己下过什么定语,思来想去,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刻的。
下个葬连名字都不能刻在牌位上,宋祁憋屈地扔了木牌,道:“不立了,没什么好立的!”
正擦着汗的年兽闻言眉毛竖了起来:“你耍我玩呢!”
宋祁从草地里爬起来,将无字木牌插进坟前的土里,又给新坟供奉了些灵果糕点,未了对着拜了拜,起身时见年兽杵在旁边没动,踹了他一脚道:“你好歹吃了玄真派的仙山那么多年果子,也该拜一拜上一任的宗主吧。”
年兽不情不愿地上前跪着磕了个头,他那又粗又长的香终于派上了用场,拿来给新坟开第一缕香火。
弄完这些后,宋祁又得继续启程了,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除了牌位上没有字,一切都还好,这里灵力浓郁,方位也好,师父下一世必定能投一个好胎。
走在山道上,宋祁正跟年兽贫嘴,忽见树荫下站着一人,他顿住脚步,那人正巧抬起头,与宋祁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年兽察觉到不对,在两人间来回看了看,迟钝的大脑咔擦转动了下,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正在年兽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宋祁摇头道:“不是,这是我二师弟。”
王昱眼中浮现出笑意,背着一柄古剑朝他走来,依然是曾经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大师兄,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宋祁问道:“你不上去祭拜师父吗?”
“不去,我没见过他去世的时候,只要不看他的坟,对我来说,他就一直还活着。”
这想法倒是稀奇,宋祁邀他去山下的酒楼吃饭,王昱却摇头道:“我来是想给你带一个消息。”
“坏的不听。”
王昱笑了笑:“是好消息。”
“你说。”
“你去风都城,去到那里,自会明了。”说罢,王昱朝宋祁虚虚拱了下手,转身潇洒地走了。
年兽瞧着那人的背影,问道:“你这二师弟,有点意思啊。”
王昱一直以来都神出鬼没的,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就算他生为玄真派的次席弟子,也并没有把玄真派当自己的归宿,并且极擅易容,叫他混入人群中,若是不想让人找到,就真没人能找到他。
宋祁一直不清楚他的来历,这人就像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局外人,偶尔插手,片叶不沾身。